想要贴近一个人的内心,就是要了解他的弱小。
受害者的弱小,加害者的弱小。
每天,去探寻被掩藏的真相。
每天每天,去意识到他人的苦难。
每天每天每天,去理解弱者的无力与哀怨。
每天每天每天每天,不胜其烦。
……啊,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开始,日车宽见觉得人类不止是弱小而已的?
被告人19岁,酒后驾驶致伤。
饮酒和驾驶都是同事硬逼的。
相关人员串好了口供,被告人不具备私了的经济实力,日车宽见甚至未能给那个孩子争取到缓刑。
那个可怜的、生活艰难的孩子,满脸泪水的、怨恨的看着他。
他对日车宽见说,你不是说让我无罪释放吗?
他对日车宽见说,骗子。
……日车宽见从未向他承诺会让他无罪释放。
如果杀伤人案件能用简单的“他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而无罪释放,六法(宪、刑、民、商、刑诉、民诉)就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
但日车宽见不觉得被告人的怨念有错。
在这之后,他偏执地接下许多类似案件,每一个委托人都是冤枉的、不得已的、被迫的。
每一个委托人都是在精神和经济上有压力的弱者。
后来啊,后来,日车宽见每逢遇到他人,都会觉得丑陋不堪。
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弱小且丑陋的。
曾是司法研修生的日车宽见,被师者欣赏,并被邀请成为法官。
当时成绩优异的日车宽见是怎么拒绝的来着?
他说,他不求上进,不适合当法官。
贿赂、偏见、业绩……和欲望挂钩的职业,无法维持司法的公正。
可律师也是和欲望挂钩的。
人,就是和欲望挂钩的存在。
日车宽见在网络的舆论风暴中走过,在审判庭的民官勾结中走过,在被权力者掩藏的真相中走过……然后,他停在了被他选中的委托人们,仇恨、怨念的视线当中。
“我不知晓我在期待着什么。”
他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我理解他们的无力,也理解他们对我的发泄。”
他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所有,他无法向不知真相的外界诉说。
“这个社会上有很多蒙受冤屈的无辜者,法律的保护是局限的。”
理解证据的缺失,理解委托人的隐瞒,理解他人的立场……他拼尽全力探寻案件真相。
日车宽见注视着自己翻阅繁多卷宗的手掌,缓慢的将其十指相对。
期待一句感谢,期待一句辛苦了,期待一句……
日车宽见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希望他们在本就黑暗的生活里,别放弃挣扎的希望。”
再怎么渴望遇到高洁的灵魂,眼前的黑暗也仍然是黑暗。
“…希望我的辩护,能给他们提供一些光亮。”
即便点亮一盏灯,那令人晕眩的虚无也仍会继续扩散。
日车宽见沉默的坐在沙发上。
“我不怪他们。”
日车宽见尊重人类丑陋的污点,并试图给弱小的人们,提供拯救的可能。
“可我不能给他们带去光明。”
接手越多的案件,日车宽见便越发觉得疲惫。
他无力回天。
有罪者得不到宣判,无辜者得不到救赎。
他的立场不允许有罪者毫无阻碍地锒铛入狱,但却可以为无辜者的沉冤昭雪而努力。
所以他选择了那些痛苦的、无力的弱者们的案件。
可日车宽见却又看到了人性的另外一面。
这世间啊……这世间啊!!!
你可曾看到无力者哀鸣!
你可曾看到弱势群体被阶级与性别欺压!!
你可曾看到可悲者未必可怜!
你可曾看到被加害者占据的位置并非无懈可击!!
日车宽见睁大眼睛。
日车宽见看不见光明。
“……即便知晓咒术界的存在,知晓你们在另外一个更没有人情味的世界中维护社会安定,但这个委托我并不打算接下。”
日车宽见组织着语言,认真、庄重的拒绝着这个有些异常的工作:“非常感谢诸位能拦下冲动的我,之后我会退出律师行业,也会忘记这里的事,遵守保密原则……”
“琉璃哥哥!我和乙骨前辈……啊,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一个欢快清亮的少年声音从某位窗经营的咖啡厅大门一侧传来,打断了日车宽见严谨又疲惫的拒绝。
日车宽见看了看小心翼翼钻进来的两个孩子,又看了看似乎是特意等他们到来的琉璃。
少年人也是……谈判的筹码吗?
“日车先生,给您介绍一下,”察觉日车宽见的困惑,青年素白的手像是展示什么珍惜的宝物一般,停在了两个稚嫩的少年身前,“这是我们家的死刑犯。”
“您好,日车先生,我是乙骨忧太。”
“您好!我叫虎杖悠仁!”
日车宽见:?
先不提那个奇怪的介绍……怎么能不提那个奇怪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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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孩子又为什么理所当然的就接受了那个奇怪的介绍?
“…这是咒术界的判决吗?”日车宽见头痛的揉了揉眉心,知晓这位名为琉璃的青年不会喊来无意义的他人,“他们违反了哪条规定?”
是想展示咒术界规定的漏洞,要让他为少年们伸冤?
明明他已经拒绝了工作……
“咒术规定第七条与第五条。”
日车宽见猛地抬起了低垂的脑袋。
怨灵被咒者和咒物的受肉者,将其视为会对社会产生危害的诅咒师论处,对被咒者与被害人执行死刑。
这是日车宽见熟悉的,非自愿的、无能为力的、不得已的判决。
从日车宽见不加掩饰的反应中猜到这位司法天才已经完全熟记那仅看了一遍的咒术界法规后,琉璃饶有兴致的垂下了眸子。
“悠仁、忧太,这个判决你们认吗?”
虎杖悠仁和乙骨忧太困惑的对视了一眼,在日车宽见审视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点头:“认。”
不仅认,还觉得有一起的同伴很开心。
日车宽见沉默的看着摸不着头脑的两个孩子,问道:“……被咒与受肉,是你们有意识的主动行为吗?”
粉发的男孩茫然的挠了挠脑袋,回答道:“不是,是被一个大坏蛋打晕了灌下去的。”
“我应该……”黑发少年犹犹豫豫的碰了碰手指上的戒指,不确定的说,“一半一半?”
前者是受肉,后者是被咒吗?
日车宽见盯着这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又问:“有没有出于主观意愿去伤害过他人?”
“嗯?”
“唔……”
两个温柔的孩子霎时紧张的开始把自己最近做的事情从头到脚捋了一遍,试图找到自己可能伤害了他人的某些举动。
还没等他们心虚完,歌姬就在琉璃无奈的目光中好笑的敲过了两人的脑袋。
“不是问你们有没有做过亏心事,是问有没有犯过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