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尖子山岗,负责督战炮兵的乔一琦,终于等来攻击奴贼的最佳时机。
两千多名镶蓝旗真夷战兵,等待包衣阿哈冲乱明军军阵后,排成严整整列,在各牛录额真的大喝声中,加速向明军阵线冲击。
如墙逼近的真夷战兵,渐渐接近乔一琦前方三百步位置,即将进入弗朗机炮射程。
站在乔一琦的位置往山下眺望,阵地情景尽收眼底。
辅兵两日前用石碓垒砌的炮击标记,从三百步到一百步的距离点,用不同形状石碓予以标记。
一队队手持盾牌大刀的真夷战兵们,正从石碓旁边走过,追击前面那些落单了的明军长枪兵,其中一些背上插着蓝色小旗的巴牙剌,纵马护卫左右两侧,维持着战兵们阵线的严整。
乔一琦出身官宦世家,是万历三十二年的武举人。乔公子自幼尚游侠,习击刺、好谈兵。万历援朝时,他在家乡招募乡勇,准备报效国家。结果被仇家诬陷谋反,遭牢狱之灾,幸被袁可立救下,又遇贵人熊廷弼,张悌等,调任宣府守备。
在原本历史上,辽东事起后,乔一琦被科臣举荐东路监军,刘綎兵败,他率残兵退走滴水崖,朝鲜人想要抓他向后金邀功,乔一琦愤而自杀,在萨尔浒战场上走完了自己的传奇一生。
这位乔公子不仅弓马娴熟,亦精通书法,与董其昌、袁可立等大佬是同乡,还有姻亲关系,在党争频繁的晚明,此人背后的势力,是绝不能小觑的。
刘招孙之所以劝说义父安排乔一琦来镇守炮兵阵地,让乔公子待在相对安全位置,一则是因为欣赏乔一琦为人,二则也是想和江南文官搞好关系,给自己以后发展留条路子。
“乔大人!佛朗机、将军炮、威远炮都已准备停当!随时可以发炮!”
身材清瘦的炮队把总小跑来到监军大人身前,跺脚大喊,这些明军炮手经常发炮,耳朵都不好使,平时说话都是这样大喊大叫。
刚才包衣阿哈冲阵惨败,乔一琦都看在眼里,不由感慨大丈夫当如是,正当他沉浸在直捣黄龙,扫穴犁庭的古典幻想中难以自拔时,忽然被这个把总惊醒,吓了一跳。
“轰!给本官狠狠的轰!把这些狼心狗肺、辜负皇恩的狗鞑子全部打死!不要节省炮子,等灭了阿敏,老爷我还要去赫图阿拉,手刃奴酋!”
那瘦子把总被监军大人身上散发的浩然正气震慑住,连忙道:
“大人!咱们还有些长枪兵在和鞑子拼杀,炮子打过去怕是·······”
乔一琦听了这话,上前揪住那把总鸳鸯袄领口,直接将他拎起来:
“为将者,不可有妇人之仁,浙兵大阵破了,我等就必死无疑!你,想让鞑子破我军阵吗?想让老爷我参你一笔,诛你九族吗?不想的话,就赶紧开炮!”
瘦子把总还没遇到过这样凶的文官,他差点被勒死,大口大口喘气,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转身小跑去了。
“开炮!”
十二门威远炮如狂暴巨兽,发出低沉的咆哮,喷出火舌白烟,3斤6两的炮丸高速旋转,越过前面稍显凌乱的长枪兵方阵,重重地砸在镶蓝旗战兵阵线上。
这种火炮炮身如一个巨大的花瓶,为减轻重量,炮身没有铁箍,野战时装在木制炮车上,可以随军移动,炮车扎有锚钩,发射时固定在地上,确保巨大的后坐力不会伤及炮手。
每门威远炮配三名炮手,火门上有活塞,防止阴雨溅湿,装大炮子时,两百步内可以有效瞄准,亦有杀伤,装小铅子时,可装共一百枚,小铅子可达四百步,子弹散布面约四十多步。
这种嘉靖年间戚继光改良后的火器,到了万历末期,算是名副其实的老古董,除了射程稍远,再无其他优势。
此时明军炮营普遍装备的都是发射速度更多、精度更高、散热更好的佛朗机炮。
这次刘綎率南兵千里来援,火器携带不便,等到了沈阳,杨镐发给东路军的,就是威远炮这样的老古董。弗朗机倒是也发了一些,数量远没有杜松、马林他们多。
乔一琦神情复杂的望向威远炮发射的方向,他在南方见过各式佛朗机炮,对眼前这些老炮表示很不屑。
这轮发射,有两门火炮哑火,幸好没有炸膛,剩余的十发炮弹全部发射出去,其中只有三发炮弹落入后金军中,剩余的七发不知飞到了哪里。
两发炮弹直接砸在后排后金军阵中,在密集人群中犁出条长长的血槽,击穿五六名真夷甲兵身体后,终于落在一名督阵的白甲兵身旁,这位幸运的白甲兵被吓得脸色惨白。
剩余的一发击中一名长枪兵,将他小腿打断,继续滚进后金军中,一名后金刀盾手举起牛皮盾牌试图挡住,炮弹击穿盾牌,将他脑袋砸成稀烂,斜斜飞走。
原本严整的阵线像是突然被切掉一块,短暂的混乱后,后面上来十几个真夷,将死人的空缺补上,继续向前冲击。
乔一琦望着山下炮击的成果,一收刚才的不悦,露出得意之色,他没有想到威远炮对付密集战阵,竟然可以如此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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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轰击,不要停!”
瘦子把总迟疑片刻,确定是监军大人在叫自己,连忙满脸堆笑的跑到乔一琦身前。
“大人!您刚才说什么?!”
乔一琦感觉自己耳膜快要被震聋,强压住怒火,对他道:
“本老爷说,让你继续发炮!”
远处传来镶蓝旗冲阵的怪叫声,周围有些嘈杂。
“老爷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