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槺摇头否认道,“你可别瞎说,陛下智谋超群,远超凡人,我一年近入土之岁的老糊涂又怎能窥出陛下的心思?”
为臣者,任何时候都不能表现得自己比君王还要聪明,这个再浅显不过的为官道理洛文槺还是懂的。
见洛文槺有意扮傻,宁中恒倒也不点破,只是笑着岔开话题道:“且先不说后日大朝会满朝文武会如何,单是方才内阁议事便能得窥来日朝中群臣的态度了。”
闻言,洛文槺好奇问道,“内阁诸位得证天子身亡之事为真后,他们是何态度?”
宁中恒抬手拿起桌案上的两支毫笔放于洛文槺面前,“王裘与李明义见势不对,立即向你我这两个老头子表态献媚……”
此言一出,洛文槺只是点点头,王裘与李明义这两人出了名的能见风使舵,在得知天子身亡,继位之君人选尚未明悉之前,当即便朝自己与宁中恒这两实际掌权的阁老大献殷勤,倒也不足为怪。
想到这,洛文槺提起毫笔蘸墨,在空白宣纸处挥写起王裘与李明义二人的名字,“虽无赤胆大忠之心,但却肯为社稷大局着想深远……可留!”
待洛文槺话音刚落,宁中恒又接着说道,“今儿个我是真有点羡慕你了,收了两个好徒弟呀……”
洛文槺提笔挥毫的手部动作微微一滞,笑问道:“何出此言?”
“王裘与李明义前脚刚向你我大献殷勤,齐休平这小子便出面直言拥立年幼皇子继任大统,邱旭亦是承赞成态度。除了有些愣头青外,堪称大忠之心也。”
“是嘛?”
洛文槺微微一笑,眼中难掩得色,为人师者,总是喜欢旁人夸赞自个学生的,想到这,他又在李明义与王裘二人名字上方写下邱旭与齐休平二人的名字,同时还在二者名下重重点墨,“虽显稚嫩,可在社稷危难之际,仍以国朝社稷作深远计,不曾有利己之私念,已具大忠之臣品质……可堪重用也!”
闻言,宁中恒也是赞同点头。
刚才在内阁阁堂上演的一出小型“朝会”,其实便是这两揽权老臣遵皇帝密旨所行的钓鱼之举。
李明义与王裘在得知天子身亡,继位之君人选尚不明确时,毅然决然地选择站在宁洛二位实掌大权的代政重臣边上,可以说这两人没有大忠之心,但却不可能说这两人有多么不堪,起码人家还是以社稷大局为上的,纵有私心作祟,可还不算过火,总体而言还是识大体的……
至于齐休平与邱旭就更为难得了,按理说他两人是洛文槺正儿八经的门生旧故,是最能无脑站边洛文槺的两个内阁辅臣了,可这两人非但没有这么做,反倒高举起忠君大义之旗率先提出拥护幼主继位的想法,这份公忠大义之心,实属难得!
沉吟片刻,洛文槺一边提笔写起刘广义与杜敏英二人的名字,一边问道:“除他四人外,还剩下刘广义与杜敏英这俩老狐狸吧?这俩人老成精的老狐狸,知道皇上遇刺身亡的消息后是什么态度?”
宁中恒伸手抚摸起下颚的白须,“刘广义从始至终都未表态。”
洛文槺紧握毫笔的右手微微一滞,饶有深意的说道:“有意思,最后你提议后日朝会宣布大皇子继位之事,他刘广义可有站出来唱反调?”
“这倒没有,不过,我觉着刘广义对你我二人提防戒备之心很重……呵……”
“这倒正常,因为对他而言,皇上意外崩殂,幼主还未长成,对咱们两个实掌大权的糟老头子有戒备之心在正常不过了。”
“可他这份戒备之心并非发自公心,我到认为,他是因为世豪那小子的事,对你我……呵呵……”
冷笑一声后,宁中恒又沉着脸说道:“而且,今日辰时,都察院前来应卯的御史官员中有人偶然瞥见鬼祟之人从刘广义家宅中蹿出,看样子,不似刘宅中人,该是有人偷摸跑去刘宅给刘广义传话了。”
洛文槺眯了眯眼,轻笑一声:“有心之人好不容易将天子遇刺身亡的消息传了出去,他们自然会对摇摆不定,四处观望的人抛出橄榄枝,就看后日朝会,他刘广义会不会咬勾了!”
说着,他将纸上刘广义的名字画了个圈。
宁中恒似有所悟般点点头,继而又将话题引申到杜敏英身上,“至于那杜铁公鸡,嘿……就差当着所有人面前跟你我两这首次辅打擂台了……”
“这老家伙生怕你我二人动什么挟幼主以令天下的歪心思,话里话外都对咱俩透露着警告与威胁呢……”
洛文槺闻言一乐,抚掌大笑道:“皇上能把钱袋子交到他手上,就说明人家杜敏英是绝对值得信任的!真不愧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杜铁公鸡,当真是肱股之臣也!”
宁中恒无奈一笑,转头望向窗外远处的巍峨深宫,“皇上传回的密信,皇后娘娘与穆家兄弟俩也看过,皇后娘娘那边……就没什么指示么?”
洛文槺摇头失笑道:“我这女儿一向主意大,只是让我这个老父亲跟你按皇上交代的去做,至于她自己有没有别的打算跟动作,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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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然而至,灯火仍旧通明的凤鸾宫内,身着一袭秋黄色凤霞长裙的皇后洛长凝优雅从容的点上了身前茶台上的清淡香薰,随着雾气缓缓升腾而起,更是将身段窈窕,容姿傲人的洛长凝衬托得宛如置身仙宫的脱凡仙子。
虽已为人母,可洛长凝那倾国绝艳的姿容没有受到半点减损,反倒散发出一种成熟而又迷人的独特风韵。
下方,身穿青色宫装的贴身宫女兰淑将端于盘中的清茶呈放至案台后,福身见礼道: “娘娘,吴嬷嬷说大皇子已经睡下了,有些私事,想要跟您传禀。”
吴嬷嬷,乃是皇上当初给嫡长大皇子楚佑极寻得奶娘,自楚佑极降生后,这位吴嬷嬷便一直住在凤鸾宫偏房的竹香阁,对于这位吴嬷嬷,洛长凝也一向亲近敬重,此刻听兰淑说人家要来见自己,自是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半盏茶功夫未到,便见身段丰腴,年龄约在三十上下的吴嬷嬷迈着小碎步在兰淑的带领下,亦步亦趋地进了主殿。
不时,便听吴嬷嬷埋首福身行礼道:“老嬷给娘娘请安了。”
“吴嬷嬷用不着跟本宫这么客气,这些时日,佑极可劳你照顾许久了……”洛长凝轻摇玉手,淡笑一声后,又斜眼看向身旁静立的贴身宫女兰淑,“近来本宫一直睡不好,你去御膳监吩咐下去,让掌厨的给本宫做碗安神滋补的药汤送过来……”
闻言,宫女兰淑有些担心地看了眼皇后,“娘娘,您怎不早说呢?若真是睡不好您该立马叫太医过来检查检查……”
“好了,都这时候了,也不不需要再劳烦太医院的医女了,你去给我端碗药汤来补补就是了……”
兰淑本还想再劝上几句,可见皇后微蹙的眉宇间似有不耐之色,她便不敢再多言了,应喏之后,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
待到主殿只剩下皇后与吴嬷嬷二人后,皇后那略显漫不经心的神色态度终于有了些许变化,“说吧嬷嬷,这大晚上的因为什么事见本宫?”
福身行礼的吴嬷嬷脸上那谦卑慈祥的脸色陡然一变,突然变得尤为认真谨慎起来,“回娘娘话,暂居铜雀宫的那位,近来与小公主身边那位大宫女玉兰接触的有些频繁。廷卫细究之下,发现这名为玉兰的宫女有古怪。”
皇后的绝色容颜闪过一瞬惊讶之色,“本宫可听说这玉兰十三四岁就进宫了,她竟然……罢了,她区区一个宫女,顶多当个传话筒的角色,好生盯她就是了,其他什么都不用做,用不着打草惊蛇。”
看了眼身下福身见礼的吴嬷嬷,皇后心中感触颇多。
起初,皇帝楚天耀将吴嬷嬷选为儿子楚佑极与女儿楚思凝的奶娘,皇后还只是单纯的以为吴嬷嬷就是个普通嬷嬷罢了,没曾想,就在几天前,这位看似普通的嬷嬷竟然将一封自南方发出的密信亲自交到了她这位皇后手里。
也就是那时候,皇后才惊讶地发现,这位其貌不扬,看似普通的吴嬷嬷竟然也是内监机的人,而她送到皇后手中的那封密信,自然是远在江南,安然布局的皇帝楚天耀送过来的。
密信中的内容大多与宁洛二位重臣,还有穆家兄弟几人收到的密信一致,只是,与前四位只收到密信的外臣相比,皇后洛长凝还额外从信件夹层中收到了一截独留给她的半张纸条,身为皇帝枕边人的皇后,自然能一眼认出那半截纸张上的字迹乃楚天耀亲笔。
能由楚天耀亲笔书写的纸张,其中透露的内容不用想也知道是极其重要的情报,为此,皇后没有半点犹豫,收到当日便拆开来细看了,即使是有一定心理准备,可当皇后看完那半截字条的全部内容,还是被惊着了。
“日月教主身份已明,乃克州人士邰煜轩,妻收到此信时,沙东行已借兵剿毁立于克州境内的日月教总部。然其教主邰煜轩仍旧下落不明,夫私以为,此番宵小既敢冒大不韪刺杀圣驾,若想借此良机成事,潜离大本营的日月教主势必会入京搅动风云,寻觅倒反天罡之机!即知虫鼠头目真身,妻当如何行事,夫不必多赘之……”
当看完半截字条透露出的惊天秘辛,皇后这才庆幸当初自己以维护诸王安危为由派兵监守各大王府的行动有多么正确,尤其是将永王请入宫中以“保护”之名囚禁监视!
字条末尾那半句话皇帝已经把话说透了,既然已经知道了日月教教主的真实身份为克州人士邰煜轩,那之后该怎么做,洛长凝当然有数了!
只因为这邰煜轩实在太出名了,他不止是克州境内出了名的才子,而且……他还有另一重更为晃眼的身份……
昔日永王就藩克州时,永藩大军的军师!
换言之,这邰煜轩还曾是永王麾下的幕僚!
当得知日月教真正的教主是邰煜轩后,皇后洛长凝纵使再傻也该明白永王跟日月教脱不开关系了,更何况皇后还不傻,早在未收到楚天耀这封密信前就限制了永王的人身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