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女靠坐在炕上,一双眼半天不眨一下的盯着儿子。
张伯书挨着母亲,就着炕桌,双手捧着个粗瓷碗“唏哩呼噜”的喝着浓浓的鸡蛋小米粥。
他平常吃的也快,但这人也许是天生的聪明,也没人教就学会如何让自己吃饭又快又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可如今他真像恶死鬼投胎。
吃的狼藉不说,一大碗稠粥下去,还眨着双渴望的眼看着你。
张申氏母女并肩坐在炕边上,看着母子两个眼中闪过丝丝怜悯、愧疚,实在受不了,心一软又吩咐如意从加盖的陶罐里舀了半碗粥递过去。
张伯书接过,又狼吞虎咽起来。
刘二女见他吃的虽快但没噎着,渐渐放下心来,思绪飘到刚刚问出来儿子说的话上。
原来今天张伯书随张老五夫妻及两个儿子、媳妇、女儿一行七人坐着驴车去做寿。
按理来说,不管张杨氏怎么跟娘家人亲近,可毕竟出门几十年了、又是随了厚礼的,这一行人都是客人,理应上桌才是。
那知去了才知道,蛮不是那回事。
杨家本是杨沟子里的一户‘乞丐户’。
张杨氏老娘先生了四个女儿,分家时因无子这一家子几乎是净身出户,是被兄弟撵出来的。
张杨氏爹娘本来有那么一点上进心,也因为无子闹得一出出戏而泯没了。整天懒懒散散,家里一切生计通通交给几个女儿,两口子袖手旁观,只管自己吃饱喝足,再加上努力造人。
两口子能力都是强的,竟又生了杨发这个儿子和五个女儿,统共十个子女。
夫妻俩已经偷懒享乐惯了,踏踏实实养家糊口都够呛,偏偏还想宠宠儿子,怎么办?
想指望别人时是不成的,亲人好友那个不知道这俩人是啥人?
正好那时候天下就成乱象了,活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不知有多少。
受此启发,两口子决定买女儿,反正自家什么都没有,就女儿多。
还竟挑两口子的优点长,长得颇有几分姿色。
两口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尽往能买高价的地方卖,至于女儿们的死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就当死了。
当然,若是哪个女儿有出息,也是可以看情况走动,顺便要点‘孝敬’钱。
就这样,杨家的女儿越来越少,杨发硬靠着秘方富养着长大,娶妻,又生了五个儿子。
张杨氏是姐妹中唯一一个没卖出去的。
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她长得是姐妹中最垫底的。
然而只这样的姿色也够了,当年张老五可是一见倾心,要死要活的非得娶。
二么也是一脉相承,有个讨饭的道士说,张杨氏旺家,宜好好对待。
杨家是逢香必烧的,自然十二分的信这个,人当然不能买了。
张杨氏也是个有点心眼的人,她怕爹娘把她嫁到那种表面风光聘礼多的人家(比如冲喜什么的),便先下手为强,为自己挑了个女婿。
除了这一点,人家还是好女儿。
这不,一看房后搭起的临时锅灶前没人干活:
侄媳妇儿们借口招待娘家人偷懒跑了。
请来帮忙的本家邻居有样学样三三两两的扎堆聊天,不知说了什么,一群人时不时哈哈大笑。
大厨坐在门槛上,面前放着小矮桌,放着一碟花生米、一个酒杯。
他一个一个抓着吃,小徒弟蹲在一边,拎着个酒壶伺候着酒水。师徒两个间或与帮忙的人调侃两句。
不大的地方竟构成了一副别样热闹的乡居图。
张杨氏没欣赏的心情,她快气炸了。
立刻不把自己当外人呵斥了众人一通,然后把张家人,连小儿子、闺女也没幸免,赶去干活,她自己更是卷起胳膊来干的热火朝天的。
如果只这样,张伯书也不会跑。
毕竟在那儿他都得干活,何况今天是寿宴,能吃两口剩饭也是了不得的事。
那知,天近午时杨贵华带着夫婿儿子回娘家为父祝寿来了。
这杨贵华是杨发唯一的女儿,他五个儿子物以稀为贵,加上他老婆是个拿的了主意的,这个女儿不说娇养着长大,但与姑姑们比绝对可谓天差地别。
长大后因其相仿姑姑们的美貌,被县里的商户孙家聘了去。
孙家家大业大、规矩繁琐,孙姑爷虽是庶出脾气却大,杨贵华作为‘家风不正’人家出来的只能以色侍人嫁入‘高门’的贫贱女,自出嫁后几乎没回过娘家。
谁知这一次孙家竟来人了,送的寿礼还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