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衣,修长的手中还捏着一只黑色的棋子随意把玩着。
他眼睛盯着棋盘,似乎在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迟大人久等了。”
迟允看向来者。
苏佑为含着一丝讨好的笑,姗姗来迟。他带着歉意道:“苏某刚刚去料理了一些家事,耽搁了一会儿,还望迟大人莫怪。”
“无妨。”
迟允面上云淡风轻,语气也是没有什么波澜,叫人根本捉摸不透。
苏佑为脸上笑意堆叠,心中却惴惴不安。
他心虚啊。
就在前日,他手下有一个官员犯了一点小事,而他刚巧处于仕途的上升期。结果就因为这小事,那官员升迁的事情就被卡上了一卡。
于是这官员找上了他。
五万两白银,换一次无关痛痒的擢升。苏佑为觉着这买卖也算划算,就答应了。
没想到,这事儿被迟允逮了个正着。
迟允是什么人?御史大夫。
他管的就是这些。
苏佑为怎么能不心虚?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全看迟允手中这封折子乐不乐意递到皇帝的跟前儿。所以当今天下午得知迟允突然来访时,苏佑为心里慌得不行。
偏偏迟允来了,只是一直下棋,对于这件事一直未置可否。
这不得不让人更加惶恐。
苏佑为讪讪落座,继续和迟允对下这盘残局。他心中揣着事,于是手上的棋子也跟着犹豫了起来。最终,还是被迟允的黑子杀得片甲不留溃不成军。
迟允叹道:“苏大人输了啊。”
苏佑为讪笑着搓了搓手:“是输了,是输了。迟大人棋艺高超,苏某甘拜下风啊。”
迟允笑了一声,没有接他的马屁。身旁有侍女上来收拾棋局,迟允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戴在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将他肌肤衬得有些发白。
苏佑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迟允放下茶盏道:“通州上品银尖,是好茶。”
“只是我喝不惯。”
苏佑为心中一动。
他当然知道迟允不会突然吃饱了撑的突然对他家的茶水指指点点,于是他道:“苏某洗耳恭听。”
“银尖,当属沄州所出为极品。”
苏佑为沉吟了半晌,恍然道:“苏某知晓了,明日苏某便会寻到沄州银尖,着人送到迟大人府中。”
“还望大人笑纳。”
迟允道:“那迟某就静候苏大人佳音了。”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迟允又逗留了一会,与苏佑为聊了许久,直到傍晚时分才动身离开。
迟允走在廊庑下,身旁跟着他的书童许泽。
“大人今日似乎与苏大人交谈甚欢。”许泽道。
迟允背着手,没有说话。
许泽又道:“不过大人,这苏大人不是犯了……吗?您为何只字未提呢?”
迟允慢悠悠道:“该说的我已说清楚,剩下的……”
他不再往下接话,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墨玉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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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泽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
迟允走得并不算慢,而刚经过堂前拐角处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许泽疑惑道:“大人?”
迟允突然回头。
廊庑之下只有几根漆红色的楹柱支撑着。一阵风拂过,将迟允的衣摆吹起,送来了阵阵花香。
半晌,迟允才摇摇头道:“无事。”
于是他继续走了起来。许泽只疑惑了一瞬,却也未纠结,只是道:“不过,最近苏大人的家中也算是门庭若市了,苏大人也不愧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呢。”
迟允道:“吏部掌管朝廷官员升迁罢贬之事,常有献殷勤者上门也是正常。”
许泽无不同意地点点头,他道:“不过奴才听说,这苏府最近不光是门客拥趸之流络绎不绝,前来议亲的人也是不少啊。”
迟允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可不是不少么?
所有人都知道,苏家苏二小姐到了婚配年龄。
苏二小姐苏晚凌,倾国倾城,尽态极妍,乃是世人公认的京城第一美人。
“苏二小姐不愧是第一美人,”许泽还自顾自道,“这前来求亲的公子都要将苏府的门槛踩烂了,奴才听说那秦家三少爷都曾亲自上门求娶苏二小姐呢。”
“只可惜今日未能得见苏二小姐花颜。”
迟允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袖,而后放下手。
他将目光移到廊外的梨树之上。此时正值季节,梨花开放得雪白芬芳,飘飘洒洒的花瓣如同漫天飞舞的鹅毛雪一般。
京城第一美人?
迟允不屑地笑了。
他并不是没见过传说中的苏二小姐,只是传言中那女人美得不可方物,他偶然一见,却觉得不过平平。
那种庸脂俗粉,也配叫美人?
真正的美人,应该是灿烂的,是直白的,极具侵略性也危险得不得了,一旦接近,就会被她那满身的刺扎得流血不止,尽管如此,还是让人忍不住想要逼近,想要占有。
她的双手布满了鲜血,可她的眼神却是冰冷的。
多么美啊,像一朵猩红的罂粟,尽管开在败土之中,却能摇曳出她自己的风华。
而不是如同这漫天飞舞的梨花,等待着别人的赞扬与歌颂,待到花期一过,就会被碾进泥中,泯然众矣。
迟允想到昨日宴会之上,宋明珂握着温润的玉樽看着他,她那细腻的手指比那玉樽还要精致三分。
偏偏她的脸上写满了抗拒。
这可真是……让人喜爱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