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是鹿家。
鹿家耕耘西北几百年,将众子弟遍布西北每一寸角落,虽然在朝堂逐渐没落,可在西北仍旧是振臂一挥万人高呼的顶级豪族。扫平郭熙,是绕不开鹿家的,不用大动干戈,只要由他们牵头,在西军中引发哗变,安西自乱阵脚,或许不用死多少人,西疆就能够平安收回。怕就怕鹿家心生嫉恨,只叫好不出力,若真是那样,朝廷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三家,李桃歌都有私交,于是率先去找关系最近的卜屠玉。
卜公子最近买了大宅子,离相府不远,只隔了一条街,暗地里和李家越走越近。
来到卜府,李桃歌也不客气,径直闯了进去,自称忠义奴才的狗卞,见到宰相公子大驾光临,没眼力的门房妄想想阻拦,一记飞踹过去,把门房蹬进花丛,然后弯起腰,一脸奴才相,屁股撅起老高,小跑跟在后面,左一句少爷大哥好,右一句少爷大哥用过膳了没,既殷勤又卑贱。
卜屠玉是少爷,李桃歌是少爷的大哥,该咋称呼?喊李公子太生分,喊大少爷又觉得冲撞了李相,那就全喊上呗,礼多人不怪。
奴才有奴才的小九九。
李桃歌琢磨着正事,没心思和他谈笑风生,绷着脸走进卜屠玉卧房,瞅见蒙着被子呼呼大睡,大手伸进被窝,朝外一拽,麻秆身段的卜屠玉没出现,倒是拉出一位惊慌失措的女子,三十来岁,体态风流,和洛娘有几分相似之处。
李桃歌赶忙放开滑溜小腿,扭过头去,冲狗卞吩咐道:“把你们少爷喊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谈。”
狗卞哪敢怠慢,派人给公子大哥奉茶,然后跑进卧房,挨了两下清脆耳光后,屁颠屁颠跑出来,堆起谄媚笑容说道:“少爷大哥,少爷马上出来。”
八字胡,满脸褶皱,新添的巴掌印,再加上长相莫名的喜感,心事重重的李桃歌被他逗的勾起嘴角,说道:“挨了耳光,还笑得出来?”
狗卞非但不恼,反而显摆道:“少爷打奴才,那是对奴才亲近,多少下人想挨揍,还排不上号呢。有幸来到皇城,伺候少爷和少爷大哥,是小人的福分,以后衣锦还乡,对着亲朋好友,能吹半辈子牛皮,他们羡慕都羡慕不来。”
庄户人家,遇到县太爷家的儿子,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刺史公子和宰相公子,狗卞说的是大实话。
望着对方得意洋洋的模样,李桃歌笑道:“遇到你这样的家丁,是屠玉的福分。”
“不敢当不敢当,少爷大哥这么夸奖,小人就是现在死了都心甘情愿。”狗卞急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卜屠玉揉着眼来到中厅,衣袍还没裹紧,露出浓密胸毛,见到忠仆在磕头,还以为他惹怒了李桃歌,踹出一脚,怒斥道:“瞎了眼的狗奴才,冲撞了我大哥是不是?!”
卜屠玉不是在做戏,这一腿实诚的要命,若是踹中,屁股别想好过。
李桃歌将狗卞挪到旁边,躲过力道不俗的飞踹,对怒发冲冠的卜屠玉说道:“我们俩闲聊而已,别上来就发火,屋里有人,咱们去外面。”
二人来到幽静花园,经过巧匠雕琢,新宅子已是满团锦簇,一眼望去尽是少女般鲜嫩。
李桃歌来不及欣赏景色,开门见山说道:“郭熙扣住了杜相,正式在碎叶城插上了贼旗,大周虎豹骑深入北庭,快要杀进北庭都护府。”
“啥?!”
这一消息使得卜屠玉呆住,缓了好一会才痴痴道:“郭熙那老王八蛋,真的反了?!我爹早说过姓郭的脑后生反骨,迟早是一祸害,他奶奶的!终于现了原形,这老王八犊子,该千刀万剐!”
李桃歌压低声音问道:“你给我交句实底,固州有多少兵马可供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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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卜屠玉贼兮兮左右张望一番,紧跟着肩挨着肩,将声音放到极低,“大哥,这是我们家的秘密,说出去是灭族大罪,不许对外传。”
李桃歌慎重点头,“那是当然。”
卜屠玉丑脸挤出不易察觉的笑容,声若细蚊道:“我爹说养兵如养猪,肥了就赶到别的圈里,否则别人会惦记。在陇淮军效力长达五年以上老卒,退伍后俸禄减半,放到城里养起来,以备不时之需。陇淮军对外声称是两万,其实能调动的人马,能达到三万五千左右,拉到沙场皆是能死战的猛士。”
李桃歌笑道:“我就知道卜刺史没那么简单,三万多精锐,足以能把郭熙东进的野心摁住,等风波平息后,令尊高升指日可待。”
卜屠玉突然面露狞色道:“大哥,咱们跟随云帅去把姓郭的干了吧!天天窝在国子监里读书,读来读去多认识些字而已,没个屁用,读他娘的鸟蛋啊!不如杀穿碎叶城,生擒郭熙,咱们也跃马入皇城,多威风!”
李桃歌缓缓摇头道:“张燕云呆在永宁城不会动,挂帅剿贼另有其人,可能是陆丙,也可能是皇城派出去的将军。”
卜屠玉震惊道:“为啥?谁他娘脑子秀逗了,放着兵仙不用,派陆老头擒贼?我爹说陆丙是啥官场不倒翁,见风使舵有一套,领兵打仗?呸!骑马都烂裤裆的怂货,派他去,没准让郭熙打的抱头鼠窜。”
李桃歌抿着嘴唇说道:“这是我爹的主意。”
卜屠玉面部肌肉不停耸动,一会哭,一会苦,一会懊恼,精彩纷呈,磕磕巴巴说道:“大……大哥,我不是在故意骂李相啊,我只是觉得……嗯,李相或许会派云帅去北庭,毕竟上次硬撼贪狼军八百里,云帅威名在北线令大周闻风丧胆,好铁用在刀刃上,郭熙是内乱,大周是外敌,先盯着要紧的打。”
李桃歌轻叹道:“云帅哪里都不会去,就在皇城里待着,或许十八骑能出去几营,但绝不许他挂帅。”
卜屠玉啊了一声,搓着不安的双手谨慎道:“李相这门学问,属实看不懂。”
李桃歌忧心忡忡说道:“这不是我爹的治世学问,而是圣人的帝王之术,已经有了郭熙前车之鉴,不会再轻易养出跳涧猛虎。我爹说,云帅放在皇城,是定国神器,放到边疆,是圣人的心头巨患,不到万不得已,走不出这座富贵搭建的牢笼。”
卜屠玉轻叹道:“我懂了,圣人怕养出第二个郭熙。”
李桃歌赞叹道:“国子监读书还是有用的,起码变聪明了。”
卜屠玉面带狂热笑容,跃跃欲试道:“大哥,云帅不能动,咱们兄弟去西疆干他娘一票,若是能生擒郭熙,咋不混个五品游击将军?”
“五品游击将军?”
李桃歌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太小瞧朝廷奖励,要是真能凭借一己之力生擒郭熙,云帅搬出国公府,你住进去。”
卜屠玉嘿嘿傻笑道:“国公我是不想了,三品大将军足矣。”
李桃歌盯着盛放的娇艳花朵,若有所思道:“咱们这些世家子弟,就和这花儿一样,困在园里,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