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得,和你父皇真像啊。”
郑明珠的眼神,满怀思念与不舍地在皇帝的脸上一点点划过。
她是在看自己从未见过一面的孩子,也仿若是在看那个已经二十多年未曾见过的枕边人。
“是,所有人都说,儿子和父皇长得很像。”
先皇身边的内侍公仪平交代道,其实刚一开始,先皇也是很怀疑这个孩子是否是他的血脉。
直到孩子越长越大,同自己也越来越像,他心里才渐渐松了疑影。
圣上也是直到此刻才明白,为何从小到大,父皇对他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
因为私通的心结,永远是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恨自己宠爱之人的背叛,所以有时候不愿见自己。
可却又清楚知道自己是他的血脉,更有内心深处对母妃那斩不断的情意,所以选择将江山交托给了自己。
“我快死了是不是。”
郑明珠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摸一摸自己儿子的脸庞。
圣上忙握住了她粗糙的手,将自己的脸放在了郑明珠的手旁。
“不会的,不会的。朕是天子,朕会让太医署好好给你医治的。母妃,朕还没给你洗刷冤屈,朕还没让你享过儿子的福气!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能清楚感受到,郑明珠的手指上,满是粗糙的茧子,像是经常干粗活一般。
而仁寿宫那位,听说每日都要用羊奶兑上玫瑰汁子浸手,而后还要用龙脑、麝香等多种香料捣成香粉护手,名曰涂肌拂手香。
这些,本来都该是自己母妃享受的尊荣。
“阿寿,我疯了好久了,刚刚却像大梦一场,突然惊醒。”
郑明珠吃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我看到了你父皇,他带着我游湖泛舟,亲手为我摘莲蓬,我们当时还约定,等有了孩子,便带着他一起来,他要为我们的孩子,摘最大最好吃的莲蓬。”
摘莲蓬……
皇帝眼中的泪瞬间滑落。
他和父皇,从未有过如此温情的时刻。
此刻听着自己母妃的描述,他怎能不恨?
沈氏得了自己,却也只是当做争权夺利的工具,谈何慈母之心?
因着私通一事,父皇更是对自己落了心结,忽冷忽热。
可他本来该有这世上最好的父母,本来该是在他们的爱意中长大的。
甚至走向皇位的过程,也不会如此战战兢兢,每一日每一夜都担心被自己的兄弟扯下去。
“好,母妃,您好好养病,等到时候,儿子带你去摘莲蓬,儿子带你去摘。”
此刻的皇上,忘记了自己在紫宸殿内的顾虑,他对着濒死的母亲,许下各种承诺,母子之情在这一刻空前强烈。
“我等不到了。我听那个被打入冷宫的小姑娘说,你有了皇后,还有了孩子,她怨怼你的皇后和公主,我听着,却觉得这位皇后是个贤德端庄的,你们的公主也很好,舍身救父,是个很有孝心的。那个女人,她让我想起了沈氏,她们的眼睛,一模一样,看着温和无害,实则都是要将人彻底一击必杀!”
圣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母妃说的那个人是纪容卿。
母妃居然如此恨纪容卿。
也是了,母妃说纪容卿和沈氏像,虽然自己未曾觉得,但是母妃可能看的角度不一样,这份相像,便足以激怒母妃。
怪不得当初她会打伤纪容卿。
一时间,对沈太后的不喜和厌恶,竟也分了一些到纪容卿身上。
他立刻点头。
“对,您莫要听那个庶人胡说,皇后很好,她温柔贤惠,若是她见到您,定会好好孝敬您的。还有明月奴,这是儿子的长女,她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理,仁义礼孝处处都好,还有皇后所出的太子,也是个聪慧懂事的。儿子还有好几个孩子了,您还可以含饴弄孙,以后还有许多好日子。”
他能感觉到,床榻上那个人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了。
他想留住,却怎么也做不到。
即便尊贵如一国之君,此刻也是无能为力。
“好,你要夫妻和睦,顺遂和乐。阿寿,母亲对不住你,一朝被人算计,害你这一路磕磕绊绊长大……”
郑明珠的眼神,已经越来越空洞了。
母子两个人就这样握着手,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直到……
“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