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批命(1 / 2)

沈珺抽到一半笺文的手顿住,面露疑惑:‘我记得慈明大师替闺秀批字是最后一日佛会,怎么这些生辰帖今日就送到你这里来了?’

‘嘿嘿,这就叫未雨绸缪。’昭明眉头跳动,贼笑着解释:‘一些姑娘家的命理一般,又想要抬高身价,便提前求到我这里,你知道的,我一向与人方便,当然是勉为其难帮帮她们了。’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

沈珺默然,他觉得徐姑娘不是那种为了抬高身价而弄虚作假的人。

昭明将棋盘摆好,示意沈珺放下信封:‘好了,这都是些小事,哪个姑娘不想嫁个如意郎君,不过是想得我师兄几句好话而已,一些小心思,无伤大雅,咱们还是下棋吧,看我今日不杀你个片甲不留。’

沈珺不为所动,捏着笺文,神色深沉。

昭明瞟了一眼沈珺手里的信封,见是今早收的那封,他记得早上那人求来时自报徐家下人,他突然想起徐家似乎和王府有婚约,沈珺作为沈家人,有些好奇也属正常,看他一副想看又碍于君子礼仪不好意思看的模样,昭明决定递个梯子给他。

随即见微知着的表示:‘唉,说来我还未看过这些生辰帖,本来是准备明日送去师兄那里前先检查一遍的,既然这会儿有空,就先看看,别遇上哪家心大,搞出个娇娥凤命来。’

前朝原平县有一名叫郑娥的女子,出生就被高僧批‘娇娥凤命,天下归一’,引得各路诸侯竟相争夺,后被沧州太守强抢入府,其他诸侯群起攻之,沧州太守败北,杀郑娥后自刎于沧澜山上,郑娥的婢女这才道出实情,原来那高僧是被郑家请来,故意授意替女儿批凤命,目的是想奇货可居,哪知被太守掠去最后陨命。

这些走捷径的人家,一般不太过分,他都会收点银子帮着偷偷打点一下,可若是心大自命不凡,写些‘凤凰龙女’的,那就不妙了。

昭明捡起茶几旁的几个信封,将里面的笺文抽出来,随意翻看了一下,皆是些‘贤德淑女君子求,富贵荣华主一身’,或是‘福寿衣禄天注定,金玉满堂羡煞人’等大富大贵之箴言,千篇一律,却又是世间女子梦寐以求的命理。

昭明将这些笺文放回一旁,努了努下巴示意沈珺打开他手里的信封。

明知道这样有失君子之风,沈珺犹豫了片刻后仍旧抽出里面的笺文。

打开笺文,右边是女子的生辰八字,字迹婉丽,字体纤细,正是前一天沈珺在徐婉祈福牌上看到的簪花小楷,清秀的笔锋与封面的‘徐’字出自一人之手,沈珺昨日瞟了一眼徐婉的祈福牌就记住了她的笔迹,也正是认出了这是徐姑娘的字迹,所以想一探究竟。

左边笔锋飘逸,笔画连绵,气势贯通的书写着四句箴言:矮巴勾枣难捞枝,斩断红尘最相宜,若是口中弥陀念,定是世间积福人。

沈珺大骇,一贯冷冽的双眸闪过一丝寒光,是谁要害徐姑娘?这张笺文一旦在人前显示,徐姑娘与王府的婚约必定作废 ,她本人恐怕也只有被迫出家。

昭明见得沈珺脸色大变,不由惊讶:‘怎么了,还真出现了‘娇娥凤命’的批字?’

沈珺又细细将整张笺文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胸腔被一股怒火冲刺,他将笺文递给昭明,沉声问道:‘这张笺文是谁给你的?你将细节一一说来。’

昭明接过笺文,仔细看了一遍,心下愕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将何时何地何人付了多少钱,委托他时说了什么话一一告知沈珺。

‘难道这是徐家的对手陷害徐家所出的阴招?’昭明猜测道,‘我之前接触过徐老爷,他为人和善,正义大方,扶危济困,乐善好施,不像是容易树敌结仇的奸恶之人,怎么对手出手如此歹毒,这是要毁了徐家姑娘一生啊。’

‘不是徐家的对手。’沈珺已恢复冷峻,从昭明手里拿回笺文。

昭明:‘那是谁?’

沈珺:‘是徐大小姐自己。’

‘啊’ 这…

沈珺想起之前的百花汤药,因为结果是沈徐两家婚约落定清明,他曾怀疑过徐大小姐想用此方法谋求与王府的婚约通明现世,可如果不是父王看重,一个疹疾加福薄,足以让徐家与王府的亲事失之交臂。

后有拒绝三弟求娶之举。

再有福牌祈祝郎君之措。

今又借慈明大师批命毁名。

徐家大小姐这分明是不想嫁入王府,宁愿余生青灯伴古佛,也不惜自毁前程。

沈珺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愤怒?哀伤?低落?,他手指紧紧捏着笺文,纸张都已经变形,若是徐婉这时站在她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笺文扔在她面前,质问她:他们沈家男儿就如此不堪,三弟看不上,他也看不上,宁愿出家也不愿嫁入王府?

‘徐大小姐这么想不开?’昭明不太相信。

沈珺掩下之前种种不提,只说字迹,他声音轻缓,语气低哑:‘右边的簪花小楷是徐姑娘的字迹,徐姑娘师从大家,一手妙笔丹青出神入化,十二岁时就声名鹊起,左边这四句箴言的字迹乃是你三师兄慈明大师常用的草书笔迹。既能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又能将慈明大师的草书模仿得惟妙惟肖,除徐大小姐,还有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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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略有赞同,他三师兄的字迹狂妄中带着虚实相生的不拘章法,不是书法一绝的大家绝对模仿不了:‘听你这么分析,似乎是那么回事,可我还是想不明白…’

‘此贴我先带走,一切等我回来再说。’沈珺不等昭明说完,将笺文封回原样,揣入怀里,骤然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沈珺抬眉,朝祈福树的方向望去,他神情淡漠得极尽冰冷,可眼里那一丝化不开的伤感却如何也掩不住。眼前有禅房甬道相阻隔,他看不到祈福树的全貌,只能看见它的尖顶,太高的地方风吹雨淋不利于挂福牌福带。

哪怕那些长在顶端的树枝更能接受世人的瞩目,可那些大家依然不愿将福牌福带挂上去。如同被人遗忘了,那里只有茂密的树叶矗立在枝头,无一丝色彩,单调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