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天心有些不太明白，“你和我很像…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人偶」点了点自己的嘴唇，随后说道，“和你很像…就是我也曾和你一样…试图把一切对生活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最后…为了她的美好，使自己坠入深渊。”

“所以……”天心的眼神微变，她顿住脚步好好的打量了一下身前的「人偶」，道，“这就是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人偶模样的理由吗……雪小姐。”

“……嗯？”在听到天心对自己的称呼方式后，「人偶」的身体愣了一下，随后她就无奈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其实早就发现了……哈~至于理由吗？……差不多吧，不过我并不打算用‘为了谁’这种理由来粉饰自己。事到如今…我的行为也早就背离我的初衷了吧。”

“为什么？”天心下意识的开口追问道，“雪小姐…我记得你。我记得你那天还和小雨夜以及小温蒂她们一起登台演出…我记得你还弹过琵琶…那时候的你多好看啊，为什么要成为千人律者？”

「人偶」闻言只是苦笑，它说道：“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天心小姐，很多事，是即便我们知道那样做会招致出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也依旧不得不去做的……这方面，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听着「人偶」的发言，天心抿了抿嘴唇，随后追问道：“所以你也是为了拯救才……”

“我说了，我已经不会再用那种高尚的理由来粉饰自己了。”「人偶」向天心摇了摇头，“或许我的初衷的确如此…可行走在这满是泥浆与恶臭的道路中，我的行为也早已将我的初衷背离……而同样是时至今日，我又要从哪里，才能为自己寻得一个回头的接口呢？”

“我无法回头…来路早已无处可走。”不等天心回答，「人偶」就又自顾自的说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一天’的经历吗？…现在，让我们试着把所有的故事都串联起来。

幼时的我出身尚可…因此接受了不错的教育。那时天真的我以为，这世界上的所有故事一定都如童话书记载的那般美好。

后来，我大了一些…可又因为一些家庭变故，幸运而不幸的我第一次领略的人心中的恶。

那时的我肩部中弹，也像曾经的你一样蜷缩在垃圾堆里，利用流浪猫的身体取暖。

也许我的人生就要到此为止了，也许不会有人再来救我了，也许的确是我太高看人心中的美好了……

但也就在这时…她出现了。在那个夜晚，她如一抹月光，怀抱着我，二话不说的将我带走，替我爆炸伤口，为我取出弹片……而当我时候追问起她究竟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时，她总是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话…到头来，也就只有那一局‘她看上我了’。

那可真是相当令人会心的理由…不过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想想，或许爱上一个人真的不需要什么太过复杂的理由？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爱意真的可以通过一次简单的救助传递？

总之…她的出现让我相信，这世界并不缺乏哪些纯真的善良，而我也一直都想要将这一点贯彻到自己的人生信条当中。

再后来…就是那起崩坏兽事件了。她是当时那场灾难中唯一的幸存者…可偏偏活下来的她饱受了所有人的质疑。

那天，她依偎在我的怀里颤抖，她不理解人心中的恶意究竟为什么可以如此鲜明。

而我…哈~，天心小姐，你知道…我当时在面对那铺天盖地的恶意时，我是怎么想的吗？”

“什么？”天心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我想……”「人偶」深深的注视着天心，它随即也伸出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最后缓缓说道，“这世界果然从一开始就不美好……”

“……”

“但…也正是因为这世界从一开始就不美好。”

“……？”

“正是因为这世界从一开始就不美好…所以，我才要成为天空上那唯一的星！”「人偶」的语气逐渐激动，“假设美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就由我来亲手促成这份美好！假设人心中的恶意无法避免…那就由我来成为那唯一的善星，给予他们关怀与善良！

天心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否看过那本欧洲的童话……但它所记载的故事你一定听说过。

故事的主人公出生在最贫苦的家庭当中，她见证了一切心酸，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听闻了在这世界的尽头有一座永恒的乐园，无瑕的乐土，在那里，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而快乐的活着。

在听闻此事后，主人公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寻找乐园的道路……可当她真的抵达了世界尽头，她发现，那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所谓的乐园…那里从来都只有一片满目不堪的废土……

但…在见证了这一切后，主人公并没有因此就自暴自弃。事实恰恰相反…既然乐园并不存在，那这片乐园就要由她亲手打造。于是她便踏上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的旅途……历经无数岁月，饱含无数坚信，她终于亲手缔造出了那片乐园。

小主，

在故事的最后，所有人与主人公一起欢呼，一起高唱，他们歌颂者那片土地，即是永恒的乐园，无瑕耳朵乐土——爱莉希雅。”

“……”

“「爱莉希雅」的故事…令人印象深刻……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吧？”「人偶」向天心摆了摆手，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现在……我要做的，便是和故事的主人差不多的事情。”

“倘若乐园并不存在…那就由我来将其亲手创造。”

“倘若世界并不美好…那就由我来施与这份美好。”

“倘若人生来邪恶……那就由我，来成为那唯一的星。”

“我会高悬于天，以‘善星’之姿，平等而温柔的接纳每一位‘恶徒’……而在这故事的最后，我也会还这世界以温柔。”

“无关乎他人的理解与否，这……真的就只是我个人的意愿，与个人的理解。”

“……”

“……嗯？”

“……你说完了吗？”

“嗯。”

“呵……”天心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她随即看向身前的「人偶」，开口道，“你的立意很高…天心小姐。只是……看看你的所作所为吧。

你的初衷是好的……可是，回想一下那两个月前发生的惨案，你心中的那颗‘善星’……它真的降临了吗？”

“不，事实恰恰相反。”天心摇了摇头，“在那片覆盖了一整座城市的废土当中……不会有一丝善良的余地。身为千人律者…你更不可能会不知道，当是降临在罗马市的绝非什么‘善星’……那只会是一颗彻头彻尾的‘恶星’。

先生曾经告诉过我说……君子论事不论心。无论内心再怎么邪恶的人，只要他没有去把他内心的邪恶施加到他人身上，那他就都被值得尊重；而与之对应的，无论内心再怎么善良，只要你的的确确的伤害了别人……那你就无法否认，你正在作恶的事实。

都说菩萨心肠……可如果真的只有心肠是菩萨，那这样的存在，又到底能够算得了什么？”

“哈~……”面对天心的回答，「人偶」轻笑了一下，随后它就说道，“所以……我才会说，我的行为早就背离我的初衷了呀……”

“……！”天心的瞳孔微张，道，“所以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正在屠戮无辜的事实…？为什么？你明明有崇高的理想，为什么还要在明知此事为错的情况下还……！”

天心说着说着，突然就反应了过来，连同她的语气与她的整个身体都顿住了。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人偶」轻轻的向天心挥了挥手，“欧洲历史上的那位圣人曾经说过……想要拥抱光明，就必先置身黑暗……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反之…当我把所有的恶意都聚集在一起，再以‘善星’之姿赐予他们平等的毁灭……那对世界而言，这块被凝聚的‘恶意’就是消失了。从宏观的角度上讲，这种行为……又何尝不能说是‘还世界以温柔’呢？”

“……！”听着「人偶」解释的话语，天心默默的咽了口口水，随后常识性的询问道，“……你疯了？”

“……哈~”不知为何，「人偶」没有立即回答天心的问题，反而是先笑了一下，道，“你知道吗？天心小姐……当时，我把我的这些想法告诉给她后……她也认为是我疯了。

当我把世界上不存在乐园，就由我亲手建造的想法告诉她后……她当时愤怒的摁着我的肩膀，并质问我陌生人究竟是有什么值得我去拯救的。和她一起回学校，一起平平安安的度过后半生……不行吗？

其实…我也曾无数次的想过要答应她……我也曾无数次的想过要放弃这世间的所有美好……只关注我眼下的亲人……毕竟仔细想想的话，对于‘拯救世界’这件事，似乎也没有什么‘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对吧？

但同样是仔细想想……我发现我做不到。

还记得我们之前提到过的流浪难题吗？……我没办法视那样的社会情节于无物，我更没办法视他们的苦难于无助……而我这么做，也并非是出于某种高尚的品格或者了不得的宏远…我这么做，真的就仅仅只是为了满足我内心在帮助了他人后，所诞生的那一点小小的喜悦而已。”

“……就因为，这种理由？”天心胡乱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她发现自己不管怎么代入，好像都已经理解不了「人偶」，“就因为你想要帮助更多的人…所以你就放弃了自己的挚爱？在五个陌生人与一个爱人的列车难题上……你的选择会是前者？？”

“……嗯，你的确可以这么理解。”「人偶」想了想后，发现天心对此的形容出奇的合适，便也点了点头道，“如果给我一道列车难题……那我的确会选择舍弃少数人的性命去拯救多数人……尽管，那个少数人可能会是我的挚爱。”

“你！……”

“先停一下，天心小姐。”天心刚想说些什么，便被「人偶」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要痛斥我的无情…我也知道你想说我视终生苦难为心头却唯独忽视了挚爱的苦难是一种很让人费解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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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说到底，这世界上到底什么人才能够被称之为爱人，又到底是什么，才能够被称之为爱呢？

在那一天之前，我姑且将‘爱’这一种行为，描述为一种可能使双方互相认同，互相勉励的因素……可一旦脱离了‘互相认同’的前提，爱，真的还能被称之为爱吗？

所以…在那一天之后，在我向她坦白一切后，她也永远的离开了我……对此，我并不感到悲伤，最多…只能说是有点落寞吧。毕竟……能够离开现在这般满身污秽的我……是她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