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遥月才知道自己这一躺就躺了三天,期间学生们都陆陆续续地来看过她,听说她醒了,她们又成群结队地过来,温遥月和她们说了好一会话学生们确认她身体没事后才放心地离开。
皇帝赏赐几个箱子的东西下来当做安慰,但那东西实在太多了,各种补品,堆在门前都放不下。
夏日天气炎炎,阳光格外明亮。
温絮吩咐人将东西收进去,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却多了些想法。
这次的事情燕鹤清能猜出来,温絮又怎会猜不出。
事情发展前,温絮是不知晓的,可后来琢磨琢磨,也不由恶寒。
想来是陛下知晓了大殿下对她女儿的心思,因此特意设了一局,给了大殿下对付年相的借口,也给了年相反击的理由。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陛下表面顺从大殿下,背地里假装受年相诱导,实际上,她站在两人之间,维持着一个愚蠢,软弱的形象,骗过所有人。
幼虎长出犬齿,开始忍不住尝试着撕咬猎物,那这朝廷无疑将要成为腥风血雨的猎场。
陛下年纪还小,却有这般深沉的心思,她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够心狠,肯忍耐,敢冒险。
潜龙勿用!见龙在田!
温絮感慨,作为一个老师,她很高兴。可一想到自己女儿被莫名当棋子用,她心里就不舒服。
顾玉何尝不知这个做法会让自己老师寒心,但两人先为君臣,后为师生,她是朝阳国唯一遗留的子嗣,这个皇位只能她来做!
无论如何,温絮只能辅佐她。
但是她同样要笼络人心。
因此在温絮给她上课时,她主动认错。
皇帝怎么能向臣子认错?!!偏偏顾玉就是个例外,冷宫待的几年,她深知尊严面子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权利,可以握到手的权利。
温絮是文人,文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固执地坚持正统。
朝阳国的皇帝必须顾家人来坐,如果小皇帝不是仁慈之君,她生出的最叛逆的想法就是架空皇帝,培养她的孩子,如果皇帝是仁慈之君,她一生都会忠于她。
小皇帝虽然心思深沉,但不是暴戾之君,相反她不再对温絮装傻后,慢慢展现出惊人的聪慧。
每一个帝师都希望能够培养出一个雄才大略,至圣至明的名君。
顾玉乘胜追击,表示可以把温遥月派出京城,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回来。
这也是温絮的想法,年相要和大殿下斗,难保她不对温遥月动手。
倒不如让她远离纷扰,好好地去实现自己的鸿鹄之志。
*
温遥月身体好后的第一次早朝就被贬官。
事情是这样的,祝蓉在朝中提出渊州这个地方。
渊州是景仁帝最后收服的一个地方,然而景仁帝收服不久后还没安排人去管治就驾崩了,朝廷中乱成一团,它自然而然就被忘记了,后来还没安定多久,先皇又驾崩了,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它就被彻底遗忘。
现而当今皇帝无实权,朝廷局势更是紧张,于是,渊州这个地方除了刚开始派出的官员外,再没有人去管它。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这地方太偏僻了,地势还不怎么好,临海而居,贫穷落后。
外放的官员一封折子都要半个月才能送到,折子上的内容千篇一律,大概意思都是此这个地方土地贫瘠,种啥死啥,百姓更是如同未曾教化的野人,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和资源。
于是,没人管它。
现在祝蓉突然提出来,长篇大论说完后,矛头对准温遥月。
自从上一次的事,她和温遥月就结下梁子,她恶狠狠地想着,你不是厉害吗,那你就去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方好好待着吧,一辈子都别回来。
祝蓉还是和人喝酒时听别人说到渊州,她当时一下就想到温遥月,温遥月当祭酒当地热火朝天,让她去教化教化渊州百姓也是一件好事啊。
想好理由,祝蓉第二天就大义凛然地开口。
听完祝蓉的话,温遥月一愣,心里升起一丝古怪。
渊州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但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没有被墨水染过的白纸。
这就好像有人送了块香甜的饼在你嘴边,叫嚣着问你敢不敢吃,而这个人还是最讨厌她的祝蓉。
温遥月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母亲一副对此很不满的样子,她又看了眼燕鹤清,眼神相触,燕鹤清垂下眸。
温遥月心里略一思量,看向大殿下,大殿下像是一直在看着他,眼尾微红,眼里强压都的酸涩。
电光火石间,温遥月瞬间明白。
祝蓉还在口干舌燥地试图说服陛下,结果温遥月掀开衣角,拱手表示:“若陛下放心,臣愿意担此重任!”
祝蓉:……
这答应的太爽快,她又觉得不太正常。
果然隔日她便听说,她因为自己女儿之事怀恨在心,在朝中对受伤未愈的温祭酒咄咄逼人。
而温祭酒仁德大义,毛遂自荐,愿意自降官职前往偏僻贫穷的渊州。
小主,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温遥月因为年昭雪一事正是得民心的时候,祝蓉这一行为直接引来百姓们的强烈不满。
祝蓉一下成了众矢之首,百姓口中的坏人。
祝蓉脸都青了,但想了想温遥月会永远留在那里很大概率回不来,努力平息怒火。
她悠悠地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起身离开,咔的一声,那茶杯在身后慢慢地裂成几块。
温遥月即将离开的消息,对国子监的学生们来说就像是晴天霹雳。
“祭酒要去渊州了!!!!那我们怎么办!”
“对啊,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还不是那个姓祝的搞得鬼。”
众人的目光幽幽地看向祝月,祝月抿着唇。
“圣旨已经下了,基本已经确定的事。”
空气静默几秒,有人开口。
“那我们要不要给祭酒举行一个送别仪式。”
“这个可以!”
“我赞同!”
“我也!”
温遥月蒙着眼被学生拉进来时,隐隐有了猜测,心里微暖。
祝月牵着她的手,温遥月没什么反应,她倒是紧张的不得了,掌心渐渐冒起一层濡湿。
“当当当当——”
祝月扯掉她蒙着眼睛的白纱,即使温遥月心里早有意料,睁开眼那一刻还是怔住了。
学生们站成一群,手里拿着鲜花,眼睛红红地看着她。
温遥月心一颤,鼻尖酸涩。
“祭酒,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的。”
“我们会好好考试,好好学习。”
“对,我们也会等你回来的。”
…………
她们红着眼七嘴八舌地说着,温遥月笑了笑,接过她们的花。
“谢谢你们的惊喜,我很开心。”
众人闻言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