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达平一整容色,正色道:“你说人不能以己度人,你现在何尝不是如此?”
风逸脸色一沉,缓缓道:“你与其说我以己度人,倒不如说我风逸脱离龙沙帮,与你们一样,故而服不了众!”
这本是言达平不服风逸的根本,当即眉头一挑道:“难道不是吗?”
风逸厉芒蕴目,冷冷道:“我与凌退思之间的关系,只因我父亲死于龙沙帮与洞庭帮火拼,他只不过是为了安抚人心,给了抚恤银两,让我长大成人。
但像我这种人,在龙沙帮并非个例。
长大之后还得给他卖命。
凌退思为了功决,派去丁大侠身边卧底者,并非我一人。
所不同者,只是那些人都被识破打死,而我却从丁大侠手中活了下来。
就这,我也得防止丁大侠为凌退思所囚的秘密外泄,时刻刀剑悬颈。
我能得脱身,可谓得天之幸,自然要与他分道扬镳!
然而你们几个虽然未得梅老先生真传,却也学了足以安身立命的本事,各个都在江湖上威名远震。
是你们尤为不足,为了习得绝世武功,睥睨天下。
从而对恩师狠下毒手,如此兽行神人共愤,天地不容!
古往今来,无论庙堂还是江湖,你们这种人,无不该千刀万剐,锉骨扬灰!
我风逸只不过求存图生,脱离龙沙帮,岂能与尔等为了私心欲望,沆瀣一气,罔顾人伦,弑杀恩师等量齐观?”
言达平双眼瞪圆,他只道风逸逼自己去万家寿宴揭露他们三人杀师罪行,是他生怕别人以此攻讦,无法自圆其说,陷入窘迫之地。
未曾想,他一切皆明,一时间面色忽青忽红。
风逸接着道:“寻常之事,或许见仁见智,各有不同。
可最基本的伦理纲常都能因为利益、好处而置诸脑后,那他妈还是人了?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尤其咱们武林中人,最讲究尊师重道,纵然黑道中人,也得讲究“盗亦有道”。
皆因师父教了徒弟安身立命的本事,就等于让他多了条命,便如同生身父母给了生命一样。
徒弟就该如孝敬父母一般对待师父!
可你们呢?
却因他没有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教给你们,就认为他对你们不够好,没拿你们当儿子。
倘若真是如此,梅老先生在发现你们心术不正时,不管是将你们逐出师门,亦或者将你们三个偷偷杀了,对他来说都不难。
纵然是在你们对他动手的那天夜里,凭戚长发那点能耐,也能将长剑插入他的后背?”
这番话掷地有声,语意深长,直把言达平听得神色连变,心中念头纷涌,与师父在一起的一幕幕,再想到自己三人杀死师父的场景,神色渐转凄凉。
他明白这世上被暗算者,无不是栽到了自己最为信任的人手中,尤其武学高手。
风逸看到言达平神色急剧变化,接着又道:“刚才雪山派也是背后偷袭,为何不能成功,我与你本为敌人,为何敢住在一起,不是我风逸比梅老先生厉害,而是我无时无刻都在紧绷心神,防备着你们,而他没有!
因为你们是他仅有的亲人!
谁会去防备自己的亲人?”
言达平呆了半晌,颓然坐到,喟然一叹道:“是啊,我师父若真的对我们如同我们对他一般,时刻提防,戚老三那一剑刺不中他的。”
风逸神色稍缓,说道:“这世上的人,皆有贪欲,可不为贪欲泯灭基本的良知与道义,这就是人与禽兽的区别。
倘若人人都如你们一般,这朗朗乾坤,都是豺狼横行,又成何景象?
普通人还有的活?
谁家生个貌美女儿,是不是就得将她掐死,免得惹火上身?
而这也是你师父不传你们神功的根本,就是怕你们仗技害世,无人能制!
毕竟就你刚才以剑粘剑的内功造诣,天下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风逸那日听了丁典的详细叙述,便明白了梅念笙最后时刻,有的只有痛心与无奈。
显然梅念笙不只是重名,他内心自是希望这几个徒弟,能够迷途知返,所以遭遇杀身之祸时,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若存着如狄云那般想的坏心,将徒弟往歪道上领,梅念笙既可以不传这几人武功,最重要的就是一定会防备徒弟!
因为自己若害人,岂能不防人害我?
这是最基本的人性!
狄云之所以要将梅念笙想的那么坏,只不过下意识的想为自己师父戚长发开脱。
就像丁典讲述梅念笙被谋害的过程,以及戚长发“铁锁横江”什么含义,他都半信半疑一样。
言达平听的双眉连挑,沉默半晌,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师父丢给了我们一本唐诗选集,我们三个还给弄丢了。
我这些年一直在观察万震山、戚长发动向,他们两个也一样,也没人去兴风作浪。
唉,我们要真是有了神照功,呵呵,我们是闲不住的,这江湖也闲不住啊!”
风逸目光在言达平脸上转了一转,冷然说道:“你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你师父,他传给你们的剑法叫“唐诗剑法”,为何?
就是他看出你们几个心术不正,希望你们能够在学剑的同时,利用诗词陶冶心性,可你们谁懂他的这份苦心?
你们只是认为他给了你们安身立命的本事,不传自己称霸武林的绝学,就是对自己不够好!
却从不去想,梅老先生是人人尊奉的两湖大侠,也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