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范相公回京?!
曾公亮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颤。
虽说他方才就已获悉一些讯息,但也万万没有想到官家竟然要招那位范相公回京。
这可是会招致朝中震动啊……
他不动声色地瞄向立在殿中的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几人,目光着重在宋庠与高若讷二人身上停留了一下。
他心中澄明,要说殿内众人谁最反对范相公回京,应该就是这两位了。
正如他所料,当赵祯宣布有意召回范仲淹之事时,其他人几乎都是面露惊讶,唯独宋庠与高若讷面色微变,微皱着眉头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即,宋庠上前一步,作揖问道:“不知官家因何要将范相公召回京中?”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赵旸。
昨日离宫后,他便派人到皇宫处打探,得知这个来历蹊跷的小子并未离宫,今日一见,果然还在官家身边。
官家突然有意诏范仲淹入京?莫非与此子有关?
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其余几位大臣亦有意有意地打量起赵旸来,竟没有一人替范仲淹说话。
这让赵旸感觉有点惊讶:老范的人缘这么差?
他转头看向赵祯,见赵祯面露沉吟,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他抢先开口,以略显稚嫩的嗓音朝着宋庠道:“你这是在责问官家么?官家召范……范相公回京,自有官家的用意!”
“……”
宋庠眉头微皱,转头见赵祯无动于衷,好似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心中惊疑,又深深打量了几眼赵旸,正色道:“小郎君与范相公相识,欲为其求情耶?”
赵旸闻言笑道:“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至于求情……也不尽然,不过是惋惜范相公一身才华不得重用罢了。”
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
宋庠心中疑惑,转头见赵祯依旧没有反应,仿佛默许了这小子的插嘴,这令他也不敢贸然指责后者,待思忖一下后,摇头说道:“小郎君错信了。范希文固然有才,然心术不正。”
“哦?何出此言?”
赵旸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宋庠正色道:“小郎君不知,昔日范希文假借变法,广结游士、以为党助。凡所推荐、多挟朋党,心所爱者尽意主张、不附己者力加排斥,倾朝共畏、甚坏风俗,官家贤明,将其罢黜,令其出任知州、将功赎罪。小郎君怜其才气,欲为其说情,却不知此举或将给我大宋带来祸害!”
见他越说表情愈发沉重,甚至到最后隐约有些痛心疾首的意味,赵旸忍不住笑了出声,令殿内众人疑惑不已,唯独赵祯努力憋着笑。
“小郎君笑什么?”宋庠皱眉问道。
“阁下怎么称呼?”赵旸上下打量着对方道。
宋庠不知怎么感觉有点泄势,拱手道:“老夫……宋庠。”
从旁,赵祯怕赵旸闹出笑话,用眼神示意王守规,后者会意,上前两步俯身介绍道:“小郎君,宋相公乃我大宋重臣,今任枢密使、检校太傅、行工部侍郎,掌国家兵事……”
“哦。”
赵旸恍然地点点头,作揖向宋庠行礼,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原来是宋相公……宋相公与范相公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宋庠微一皱眉,若无其事道:“老夫就事论事,只为国家,何来什么深仇大恨?”
“听上去可不像啊。”赵旸嗤笑道:“说范相公结党营私……宋相公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宋庠闻言皱眉道:“小郎君莫要血口喷人。”
赵旸不以为意地嗤笑道:“不是么?自古以来,诬告他人结党便是为人臣者攻讦政敌的最佳手段之一,历代君主最是忌惮这个了,屡试不爽。”
他有意无意地转头瞥了一眼赵祯。
这小子……
赵祯狠狠瞪了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人难自欺,他当年“放弃”范仲淹,确实未尝没有警惕此事的意思。
这位小郎君相当聪慧啊……
殿内一干大臣心有灵犀地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个表情微妙。
赵旸吃不准,但这几位朝中大臣却是清楚地很,这位宋相公曾经可是要以“叛国通敌”的罪名致范仲淹于死罪。
“看来小郎君执意要为范相公说情了。”
见无法哄骗赵旸,宋庠也有些不耐烦了,冷淡地丢下一句,转身朝赵祯拜道:“庆历新法,蠹政害民、荼毒甚广,虽时隔三载,然余声至今尚未平息,朝野仍然怨言,若官家召回范相公,臣恐怨声再起、徒生事端,不若等再过些年,待此事彻底平息,再招范相公入京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