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算是好的,至少还有出操。”魏焘笑着道,“曾经有个与我交好的内官被外调至一支就粮于济州的雄胜军,出任监察,他在信中曾写到,那一营禁军即便是在春秋季节,整月出操也不过十回,夏冬之季更少,尤其是冬日,两、三月总共出操不出五回,再者,军中禁军大多缺兵少甲,军将问起就说损毁,实则大多是遗失,还有人拿去私下换钱……”
赵旸听了感觉不可思议:“军纪如此涣散,将领就不问责?”
“问责自然问责,但若犯禁的人多了,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否则若引起兵变,更是罪过。……员外郎不知,不少禁军,本就是在各地造反的乱军招安收编所得,这帮人只想着吃粮领饷,哪受到了日常操练之苦?若军中将领逼迫过甚,难保他们不会聚众作乱,祸害当地。介时若朝廷派军征讨不利,最后还是得招安,供粮供饷养着这帮人,免得再生祸害……是故,何必呢?”
“少说两句。”王中正在旁提醒道。
“都是自己人怕什么?况且这事众所周知。”魏焘浑不在意道,继续讲述有关于禁军的内情。
听他讲述赵旸这才知道,原来大宋历来的“平乱国策”就是招安叛军,时日一长,各地的流民以及好吃懒做之辈,都纷纷尝试以造反的方式成为禁军:聚个一、二百人甚至几十人、十几人,高举反旗,喊出造反口号,介时县城的第一反应并非立即派县军围剿,而是上报朝廷。
而朝廷历来的做法就是派一名安抚使与叛军接触,双方谈妥条件,随后由朝廷将这拨叛军收编,成为禁军一员。
自大宋立国之初到迄今为止,各地造反次数不下二、三百回,但每次规模都不算大,也几乎没有县城被攻陷的例子,就是因为大宋采用了这种“平乱”方式。
当然,前几年的“王则之乱”例外,那次是假借佛教名义的造反,大宋不会容忍。
正因为是这种平乱之策,大宋的禁军从立国之初的二十几万逐渐壮大至如今一、二百万——另一个原因是朝廷会收编受灾地的青壮为禁军,目的同样是为了防止这些人作乱。
由此不难猜测禁军的实际战斗力。
“一、二百万禁军,可堪一战者有多少?”赵旸忍不住问到这件事。
魏焘想了想回答道:“包括上四军在内,估计得有三、四十万吧……”
“未必。”鲍荣摇头打断,“也许只有二十几万,你们忘了,前些年……”
“咳!”王中正忽然咳嗽一声。
“前些年怎么了?”赵旸追问道。
众人面面相视,直到赵旸二度问起,王中正才低声道:“前些年,我大宋与西夏交兵,三战……失利,损失了诸多军队,官家大为震怒,故朝野不敢轻易言论……”
三战失利?
干脆点说三场败仗呗。
对此赵旸略有印象,点点头不再多问。
此时他终于明白大宋的“冗兵”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一、二百万禁军竟只有二、三十万可堪一战,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走吧,去找那位曹国舅。”
“是。”
沿着营地的栅栏继续往北,赵旸一行人很快就遇到了一队例行巡逻的禁军。
对方注意到王中正几人个个都身穿禁军的装束,倒也没有立即驱赶呵斥,远远招呼一声便上前盘问:“干什么的?”
不等赵旸有何反应,带队的队正便注意到王中正几人额角并无刺青,面色微微一变,忙恭敬地改口道:“冒犯了诸位中贵人,还请见谅,不知诸位中贵人到我殿前司军营有何公干?”
“尔等不必知晓,告知我家员外郎殿前司衙门在何处即可。”王中正带着几分傲气斥道。
员外郎?
那名队正的目光落在赵旸身上,见赵旸被那多名内官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且穿着看似价值不菲的衣袍,心中更是一惊,忙低头应道:“是是,小的这就领诸位前去。”
“有劳。”
赵旸抱了抱拳,目光扫过那名队正的额角,果然看到上头有明显的刺青,只不过字体太小,他只能隐约看清“神勇军”、“都头”几字。
但这也足以表明对方是一名都头,即所谓的百人将,只不过王中正等人眼里,营级的指挥使都不算什么,更何况是都头。
在这队巡逻禁军的指引下,赵旸一行人终于找到了殿前司衙门,一座位于其军营入口一侧的府衙。
在赵旸一番道谢后,那名都头受宠若惊地告辞离去。
此时孙昌忍不住道:“不过是小小一个都头,员外郎何必对他如此礼遇?”
听到这话,赵旸淡淡道:“我亦不过一个小小指挥使,比他只高一级……”
众人听出他心中不悦,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说。
瞥了眼几人错愕的神色,赵旸微微摇头,迈步走向殿前司衙门。
此时衙门前有数名禁军值守,见赵旸衣着打扮不俗,客气地盘问道:“此乃殿前司衙门,小官人不知有何贵干?”
赵旸自表身份道:“我乃新任天武第五军第一营指挥使、工部司员外郎赵旸,欲求见都虞侯曹佾、曹国舅,还请几位代为通报。”
指挥使?
工部司员外郎?
一个不入流的军职差遣却搭有一个七品的文职寄禄官?
衙门前诸禁军面面相觑,亦产生了与当日张尧佐主仆一般无二的惊异。
随即一名禁军忙道:“上官稍后,我立即去禀报。”
赵旸点点头,也不着急,就站在衙门外眺望营地方向。
稍后,衙门内便传来一阵沙沙声,似有人快步行走于泥雪之上,赵旸转头一瞧,便看到一名目测四、五十岁、身材魁梧、面方嘴阔的男子快步走出殿外,宽大的朝服之下隐约显露出甲胄的痕迹。
只见此人目光扫过赵旸众人,随即便朝赵旸走来,笑容可掬地拱手道:“这位小官人想必便是赵员外郎,果然是年少不凡,鄙人曹佾。”
赵旸愣了愣,拱手回礼:“见过国舅。”
他不意外这位曹国舅也听说过他的“恶名”,但相较同为外戚的张尧佐,眼前这位那可是名将曹彬之孙、曹皇后之兄,执掌禁军,位高权重,没理由会惧怕他。
然而这位曹国舅居然亲自出衙相迎,且和蔼谦和,这着实令赵旸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