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黎干向代宗奏报,秋雨损坏庄稼。韩滉在代宗面前指称黎干胡说,代宗派御史去查,御史回复有三万多顷庄稼受损严重。渭南县令刘澡依附韩滉,坚称自己境内庄稼未受损伤,前去调查的御史赵计与刘澡一个口吻。
代宗不信,对赵计说:“雨这么大,为什么只有渭南一县没事。”又派另一位御史朱敖去查,结果查清渭南全境受损庄稼达三千多顷。
代宗叹息很久,痛心疾首的说:“县令是养育百姓的官员,庄稼没受损伤都应奏报受损,以此减少百姓租赋。他可到好,境内受损严重还谎称未损,对百姓竟然不仁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这就是我大唐的父母官吗!”
事后,刘澡贬为南浦县尉,赵计贬为澧州司户。
两件事都牵涉到了韩滉,其实他的出发点一点也不复杂,无非是担心朝廷免去灾民租赋会影响到他的政绩。这样的官员你可以说他目光短浅急功近利,却不能说他不做事。
韩滉自大历六年(771年)从尚书右丞调整至户部任职,主掌天下财赋。代宗派他到户部,主要是为了削弱元宰的权力。他为人廉洁勤快,精通账簿,对下管理严格,官吏们不敢糊弄。在任几年,正赶上连年丰收,边境暂无战事,国家财物储备逐渐充裕起来。代宗因之对他欣赏有加,没有深究他隐瞒灾情的事。
两件事处理的怎样我们暂且不论,至少证明朝中有了正义的声音,士大夫有了是非的概念,而代宗也有了救世的想法。
大历十三年(778年)正月,代宗下令毁去权贵们建在白渠支流上的水力磨坊,以便灌溉农田。
代宗女儿升平公主有两座磨坊在河边,找到代宗恳求予以保留,素来宽容迁就的代宗很严肃的对她说:“我这么做是为了替苍生谋利,你若是了解我的用意,就去带头拆掉。”升平公主当即指挥家人毁掉了磨坊。
猫和老鼠是天敌,此事天下皆知。宰相兼陇右节度使朱泚找到一对从小一块儿长大、互不伤害的猫鼠,当做祥瑞进献给了朝廷,常衮带领百官在代宗面前庆贺。
面对这拨儿搞笑操作,只有中书舍人崔佑甫没有参与庆贺,清醒的对代宗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猫抓老鼠本是天性,现在居然与老鼠一块儿长大,分明是妖孽现世,有什么可庆贺的!应当惩戒无法察明奸佞的法官、不能抵御外敌进犯的边将,用以顺应天意。”
代宗大大褒奖了他,并让他主管吏部官员选配,由此得到重用,成为德宗时期名相。
当初元载构陷李泌,代宗将他放到江西保护起来。处死元载后,代宗履行承诺征召担任江西判官的李泌入朝,告诉了他元载的事,对他说:“我与您阔别八年,方才诛杀此贼。这还全靠太子揭发了他的阴谋,不然几乎被他所害,见不到您!”
李泌答:“臣当初对陛下说过,群臣中有心存不轨的,就该提早将他摒退。是您过于宽容,才让元载得势。”
代宗道:“你说的很对,但我总觉得凡事如果没有考虑周全,不宜轻易动手。”
又说:“当初我把你当面托付给江西节度使路嗣恭,没想到他竟秉承元载意思,贬您去做虔州别驾。他前年平定岭南哥舒晃叛乱,进献给朕一面直径九寸的琉璃盘,朕还如获至宝。抄没元载家产时,发现了他送给元载的琉璃盘直径竟有一尺多长!我正要与您商量怎么治他的罪才好。”
李泌答:“嗣恭此人行事低调谨慎,懂得侍奉人,只是畏惧权势,精通政务但没有大局意识。他做县令时,政绩全国第一。陛下您因对他不了解没有重用,才让他依附元载,为元载效力。如果您对他加以委任,他也同样会替陛下卖命。至于担任虔州别驾,那是臣自己的事与他无关。何况他平定岭南为国立有大功,怎可因为一面琉璃盘而治罪于他!”
李泌这番话,让代宗打消了对路嗣恭的不满,升任路嗣恭为兵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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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的入朝让常衮深为紧张,担心代宗用他为相,危及自己地位,于是在代宗面前忽悠:“我知道陛下早想重用李泌,从前汉宣帝准备用人做宰相,一定先派他到地方任职,以此察看他的治理能力。您不如暂时先让李泌做个刺史,等到他熟悉民间利弊,有了政绩再提拔重用!”
常衮的理由表面看似乎是堂而皇之,实际上纯属私心作祟。他自己也从未有过地方任职的经历,为什么不去补上!而且李泌原先就在衡山隐居,又在江西苦熬八年,怎么会不知民间疾苦!至于政绩一说更是可笑,想当初李泌为肃宗定下平叛方略,协助太子李豫攻进长安,他常衮在干些什么!
但代宗偏偏听信了常衮的话,将李泌任命为澧州刺史。李泌从未把仕途放到心上,担任何种职务对他来讲根本无所谓。他早想离开朝廷这个是非之地,借机愉快上任而去。
像李泌这样不世出的高人,肃宗、代宗父子明明尊重有加,却偏偏就是不能用他为相,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大历十四年(779年)五月初三,健康状况一直不错的代宗突发重疾;二十一日,刚刚下令由太子李适监管国事,当晚就驾崩于紫宸殿,享年五十三岁!
代宗在位十七年,有十五年时间都在同各类权臣做斗争。他对内剪除了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元宰的专权势力,夺回了自肃宗晚年开始丧失的皇权,让在他之后继任的德宗得以乾纲独断。
对外稳住回纥,避免了大唐落入两线作战的险境;重用郭子仪,有效遏制住了吐蕃的扩张态势,将其挡在了关中、剑南以外,保住了大唐基本盘。
如果上天能再多给他几年时间,靠着他的隐忍与韧劲,没准真能解决好藩镇割据问题,实现国内政权的统一。只可惜,历史留给他的时间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