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雷烈不作声,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慕兄你应该不会不明白,蛮族能攻不能守。就算这诺大的龙丘城拱手让给你,你又能在这里停驻几时?难道你要让你的族人都一个一个去地里种田么?慕兄是明白人,这些道理我想不用我说你也明白。龙丘城外大小县城村落无数,慕兄去征掠哪里不好,却为何偏偏选择龙丘?难道龙丘能比得上你那草原快活?”
慕雷烈重重的将刀攥往地上一磕:
“为何你们这些弱小的种族占领富庶之地!蛮王不服!兄弟们不服!萨乌拉之子不服!萨乌拉才是天命之子!萨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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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乌拉!!!”蛮王身后的骑手们一个个发出震天的吼声。“萨乌拉”是蛮族的神,掌管风。蛮族人认为,是萨乌拉,用风将他们带到草原上。
秦天摇摇头,他所认识的慕雷烈,是一个非常有胆识谋略的人,而不是仅仅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信念而不顾一切的人:
“看来,十年了,你比本仙变的更多了.....”
他叹了口气,仿佛是感慨一般轻轻朝身后朱红色的盘龙柱上拍了一下。随后他转过身,对着柱子上下打量着:
“老石,你看咱们的门柱是不是该换了?”
话音未落,那根大腿粗细的门柱却仿佛被狠狠重击了一下,发出咔嘣的一声。随着这一声,一道深深的裂纹从刚才那一掌处迸发开来,并随即蔓延到了整个门柱。
砰的一声,盘龙柱崩断成无数木条四散崩裂!
三千血玫瑰,在此一刻寂静无声,他们所惊讶的不仅仅是秦天的这一掌,更惊讶的是,在这门柱中,居然藏着一杆黑色的长枪!当烟尘散去,这一杆曾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死亡之枪,重现人间!
据说,这一杆枪中封印着魔鬼,在黑夜月圆之时会发出魔鬼的啸叫。没有人知道这一杆枪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在十年前突然出现在一个人的手中。这个人用这一杆枪,在每个敌人的心中,刻下了重重的恐惧,和死亡。
秦天轻轻握上这杆枪,在这一瞬间,枪上的黑色仿佛活了一样,跳跃着,嘶吼着,就像一个魔鬼被封禁了多年,突然重获自由,那种对鲜血的渴望一瞬间如潮水一样迸发,吞噬一切。
“好了,好了。”秦天默默的念着,似乎正在安慰着什么。那一团黑色才渐渐的平息下来,化为一团乌光,闪耀在枪身之中。
秦天摘下枪,细细端详着,仿佛是在打量阔别多年的好友。
随后,他把枪交到秦石手中,缓声道:“带给那个小鬼,速速走吧。”
此时的老仆却早已老泪纵横:“老爷...您...”
秦天微微一笑,他的声音很淡然:“好了,休要啰嗦。”
秦石扑通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老爷,您保重!”
秦天摆摆手,不再理他。
等秦石转身走远,劫王这才转身对慕雷烈笑道:“慕兄见笑了,家中实在是琐事缠身,万没有慕兄潇洒快活。”秦天摇摇头,复又朝蛮王苦笑道:“那么请慕兄...借本仙一杆枪吧。”
慕雷烈哈哈大笑,他挥了挥手。不一会,马队一分,从身后跑来一个蛮族骑手,将手中一杆枪交给蛮王。“血玫瑰”的武器是每人一杆长柄狼牙棒。这杆枪大概是缴获嬴朝士兵时留下的。
慕雷烈一跃翻身下马,将手中的枪嗖的扔出。枪在空中转了几下,嘭的斜插在秦天的脚下。
“在我们萨乌拉族,要么就是同时在马上决斗,要么就是同时在步下。今日既然你无马,我们就在步下一决胜负吧!”
秦天微微一笑,右拳忽的向右平击出去,和刚才的那个蛮族礼相比,判若两人。
数百年后,着名的吟游诗人杜清为当年的龙丘之战作了一首诗曲,当时的皇帝甚至都请他去宫中传唱:
“龙起兮定六合,
风起兮扫四方。
雪走龙丘,刀魂枪芒。
英雄气,无疆!”
天空中终于又开始下起了大雪,一片一片鹅毛般的大雪从天空中飘落,落在蛮族骑手每个人的身上。没有人喝彩,没有人助威。他们每个人都是幸运儿,他们为自己能够目睹这一场天地之战而感到庆幸。
慕雷烈的刀就像一团借着风势而来的滚滚火焰,迅疾无比,霸道无匹。每一刀都裹挟着一道又一道烈焰一样的霸气,将秦天层层围住。长刀本来是一种在马上用的武器,当人在步下时,过长的刀杆反而会形成不便。但在慕雷烈的手中,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这一点。刀锋伴随着风雪的呼啸,每一刀斩来,都带起一道道的刀气破向四方,四周围的骑手都觉得脸上被割的生疼。
然而,在这狂暴的刀锋下,却始终坚持着一个一丈大小的圆,就好比一块坚硬的青岩,任凭烈焰如何炙烤,却烧不破,突不进。枪锋到处,卷起一片一片的飞雪,飞扬起来,每一片飞雪背后,都是夺命的杀招。在场的每个人,都仿佛听到了一声一声枪锋扫过时带起的呜咽。
圆月龙吟枪!
他们都不知道,当青州龙枪横扫中原的时候,地上的圆径足有十丈!十丈内,龙吟九天,夜月枪神!也只有蛮王慕雷烈的刀,才能将这个圆缩压至此!
秦天心中暗自诧异,慕雷烈的刀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可今日的刀法却与往日不同。在他的印象中,慕雷烈的刀法虽然猛烈之极,但其实其最厉害的地方在于攻中有守。无比霸烈的进攻下却是细密的防守,甚至防守更强于他的进攻。也正如其人,看似凶悍的外表下其实有着更为细密的头脑。
但如今却决然不同。论人,慕雷烈绝对不会如此意气用事。也许是有一些对于中原人族的嫉妒,但绝不会去踏平龙丘。因为这样做蛮族根本得不到任何的好处,反而会陷自己的族人于战争的泥潭。蛮族人虽然精悍凶猛,但生育力却十分低下,这也是历代蛮王绝对不会让自己族人轻易战斗的一个重要原因。论刀法,现在的慕雷烈毫无防守,完全转化为更加蛮横无比的进攻。虽然这样乍看极易取胜,但却风险极高。尊为蛮王,是万不该将自己身陷如此险境的,而以前的慕雷烈更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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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间,在眼前蛮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哈,痛快!”
慕雷烈一声长啸跳出战团:“痛快!本王痛快!秦天,你只是用普通的枪,便可以自保于一丈之内,若是用回你的夜枭枪,恐怕我的兄弟们都要被你伤着了吧!哈哈哈哈!”蛮王朗声大笑,随后接着说道:“本王有个提议,一击定胜负,你看如何!”
秦天看了看自己长枪,皱起了眉头。这只是一支普通士兵所用的长枪,虽然沙钢打造已经是上品,但和慕雷烈手中火焰刀相比,差了几个等级。现在的枪杆上已经到处是豁口,再坚持下去必定是枪断身败的下场。而更让他不解的是,这一点慕雷烈定然也会明白,自己已坚持不了太久,此时的慕雷烈可以说是胜券在握。可正是因为如此,又何必去做什么一击定胜负?眼前的蛮王到底是受了什么诅咒,还是鬼迷了心窍?
“哦?”秦天斜眼看了看慕雷烈,“既然是萨乌拉之子的提议,本仙怎敢不从?”
慕雷烈不再多说,嘶吼一声,拖刀与身后,左手做拳,不断重重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上那个火红色的纹身,发出沉闷的嘭嘭之声。嘴唇微启,口中默念着什么蛮族口咒。身后的三千蛮族骑手看到这一幕,竟然纷纷从马上跳下来,跪拜与马前,不敢直视,口中却发出同一个吼声:
“萨乌拉!萨乌拉!萨乌拉!......”
昔日的青州枪神,龙丘枪王,四神将之首,见到这一幕却大惊失色。
他终于想起来了,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蛮族的风神萨乌拉将蛮族的祖先一男一女带到草原上,女的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蛮族人尊称为乌琪;男的却是一个形象丑陋的魔鬼,蛮族人称其为萨乌拉。所有的蛮族人都是乌琪和萨乌拉的后代,具有魔鬼的血统。由于受到魔鬼血统的影响,蛮族人生育能力很低。但作为交换,有一部分蛮族战士可以通过一定的仪式让魔鬼的血液沸腾,成为真正的魔鬼。蛮族人将这样的蛮族战士称为乌拉都萨,含义是风之战神。
原来,风之战神不只是一个传说,而更可笑的是,这位战神的对手,居然是自己。
“哈哈哈哈!”
秦天笑了,这次是发自肺腑的笑,一生沉浮,一世功名,此刻又代表的了什么呢?笑声响彻天地。什么枪神,什么龙将,什么狗屁的“劫王动,乱世劫”,就让这新的乱世开启,又能如何?何必背上一个一生也甩不掉的包袱,称其为“英名”?岂不是连行尸走肉还不如?就让今日之血,见证我魂!
秦天将枪倒插入地,单膝跪于枪前,一手扶枪,一手收于胸前,微合二目,低低的发出了最后的吟唱:“吾即汝身,汝借吾魂。以吾之血,证汝之荣,以吾之身,祭汝之名。让吾之荣耀,如流星璀璨,让吾之躯壳,不复万劫。月夜圆舞,唯汝之光芒指引方向,借汝之力量,萧野茫茫......”
风起,雪落。
那排山倒海般的战吼早已无法听见,只剩下天地间低低的吟唱。
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形暴起,红色的眼睛冒着火一样的凶光,火焰一样的长刀自空中而落,犹如狂暴的太阳,吞噬一切,带起的雪线似乎在空中画出一个魔鬼的图腾!
有风之处,雄霸四方!
地面上,雪动,青色的人影如同一道流光,银枪龙啸,自下而上迎了上去。
月夜圆舞,化圆为线,一击必杀!
......
当月亮再一次升起在龙丘城半空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秦天转回身,对着凉州的霸主,微微一笑:
“本仙,破了你的刀。”
随后,气绝身亡。
慕雷烈带着他的三千血玫瑰,缓缓退出龙丘城。龙丘城劫王府前的雪地上,留着他一条断臂,一杆长刀,一支残枪。
以及一具青衣的尸体,那是曾经的大嬴之龙。
而此刻,青州大地上,乱世拉开了序幕......
嬴朱启十年十一月,蛮族入侵。十二月,禁军统领曹贲叛国,龙丘破。生灵涂炭。劫王力敌蛮兵,削蛮王臂,退之,卒。
----《嬴史记·军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