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辈…还在这个世上么?
黑暗,无边无际。
是绝望?是深渊?
为何只有凋零,和死亡?
冷,好冷。
下雪了么?
雪花漫天。
鲜红的雪,血一样的殷红。
纷纷扬扬。
痛,被灼烧的痛。
这雪落在身上,为什么会这么痛?
当刀锋砍在胸前的时候,也会这么痛么?
当银箭射在心口的时候,当妖剑噬骨的时候,还会这么痛么?
漫天的大雪,落在地上,融化,消失在一团虚无之中。
远处,仍旧是黑暗,一望无际。
渐渐的,就连那疼痛也融化在黑暗之中。
渐渐的,一丝畅快的感觉从心头升起。
……
父亲,妹妹,你们都还好么?
……
“好!都好!他们在那边儿都过得可好呢!也就你!光知道你妹妹你妹妹!也不知道自己有进气儿没出气儿了!哦好像说错了!是有出气儿没进气儿!光进气儿的那是蛤蟆!也不对,蛤蟆其实也有出气儿来着……”
床榻前,一名眼睛通红的少年,张牙舞爪的挥舞着手中烧红的铁钳,凶神恶煞一般却又杂乱无章的大吼着。他一脚横踩在床沿,表情狰狞到无以复加。如果此时沈华在他身边,你可能会发觉那只白猿的可爱,仿佛一只刚出生的小花猫。
“我亲爱的默言弟弟,小声点。你看,那忧郁的神情,不是又出现在子飞弟弟的脸庞?沉睡的少年,不是即将苏醒?”
韩冰,韩默言,此刻却连头也不回,语气中充满着恼怒和烦躁:“小声儿你个脑袋啊!你没听见么?大爷我要是再不大声点,这活死人已经马上就要去见他爹和他妹妹啦!喂!你这活死人要是真的过去了就给咱那两个傻弟弟捎个好,问问他们见到他们娘没有……等下你说啥?!”
“这沉睡的少年,不是已然苏醒了么?”身后,充满磁性的嗓音又一次响起。
“放屁!大爷我咋没看见呢?……哎嗨嗨,是大爷我的错觉么?眼睛动了么?哎呀呵还真的动了?!活死人?曹家大哥?”
韩冰盯着床榻上少年的脸,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
昏迷多日的曹云,缓缓睁开了眼睛。
“娘个西皮,还真的醒啦?你知道你睡了多长时间啦?你这副熊样子知道把大爷我折腾成啥样子?你他妈…啊?啥?你刚说啥?你说啥?”
“水…”曹云运足了力气,声音却气若游丝。
“哎水水水!一醒来就知道要水,你以为你是鱼啊?连一句谢谢也没有。水?水呢?哦,这里有水!呐,给你水!啊等等,搞错了,这是钳子…”
韩冰喋喋不休着,脸上却闪现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兴奋,布满血丝的双眼此时瞪得滚圆。他一边将那一柄烧红的火钳子丢到一旁,一边将一碗清水送到了曹云的唇边。
而他身后的美公子,就这么一身白衣,静静的抱着臂膀,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浮现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自从龙丘城破,钟萧为斩草除根下令剪除异己,时至今日已经数十天过去了。眼前黝黑的少年,却一直昏迷到现在。而一旁这个整日骂骂咧咧的韩冰,却也不知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
“咱说,你光瞧着咱看干啥?”韩冰一边唠叨着,一边回头向身后一袭白衣的公子瞪过去,“让你叫个郎中,结果你叫来的都是中郎,来的时候谱都挺大,看一眼转身就跑。这玩意儿有这么难治么?大爷我小的时候,这点大的小伤口用口水舔舔就好了…”
慕容瑾,慕容无邪照旧一袭白衣,手中擒着一支小巧的折扇,轻轻摇了摇头打断道:“默言兄弟,这‘夜屠魔’的血影凋零号称天下第一毒,乃是一只贪婪的魔物,吸食着人的精血。一般的郎中都是平庸碌碌之辈,回天乏术,你可真是难为他们了。”
“那你那天干嘛把这活死人从龙丘城拎出来?折腾大爷我么?”韩冰见曹云饮完了水,便自己一屁股坐在炕头,没好气的骂道。
慕容瑾叹了口气,清澈的双眸中仿佛有一些出神。只有他明白,这数十天来,这个骂骂咧咧的毒舌男子,正在用常人所无法想象的毅力照顾着曹云,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精神头,才能让一个人这样不停的动下去。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数十天以来,曹云竟然没有死。
“辛苦你了。”许久,从慕容瑾的口中,居然轻轻蹦出这么一句。
“去去去!”韩冰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平常肉肉麻麻的说话大爷我已经习惯了,突然正经一下咋感觉更肉麻。那啥,郎中带来了么?”
韩冰不耐烦的问着,心里却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
嬴朱启十年十二月十三日,嬴太祖雷旭在龙丘城校军场遇刺驾崩,诛天帝雷羿即位。即位当天,雷羿便怒杀了龙丘城中所有的御医,发泄心头的忿恨。然而,宫中又哪能没有御医?但谁又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领这份冒死的俸禄?最后,龙丘城中所有的医官郎中都人人自危,要么改行做些其他买卖,要么只能偷偷摸摸行医,仿佛这济世救人和做贼打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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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结果可苦了平常寻医问药的普通百姓,人们有病却无医,在这全城戒严的龙丘城,许多人都只是因为一些伤风感冒的小病而丢掉了性命。
天暖阁一战,曹云身受重伤,如果不是慕容瑾出手相助,便要可叹这位龙虎之将的后人,将会在龙丘城破的血夜中,与世长辞了。
不过,慕容瑾的动机,在韩冰眼中,却始终是个谜。
作为燕州大长老钟萧的大义子,即将享受到这世上最令人羡慕的荣华富贵,甚至百年之后,这天下是他慕容家的也未可知。在这种情况下,慕容瑾非但没有任何理由救他们,更没有任何理由跟他们在一起。
不懂。
这是韩冰埋藏在内心深处中的心结。慕容瑾也是少有的,韩冰看不懂的几个人之一。不过,他倒是不太在乎慕容瑾能够对自己不利。如果慕容瑾别有所图,自己和曹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更何况,现在的自己,又哪有什么东西可以被“图”一“图”?
而眼前才是最紧急的。这些天来,曹云的伤势越来越重,原本黝黑的脸上现在已经苍白到看不出一丝血色。龙丘城方圆百里之内,慕容几乎把算得上的医官郎中找了个遍。可这找来的人,不是江湖骗子,就是医术马虎的平庸之辈,又哪里能敌得过这号称天下第一毒的“血影凋零”?
死马当活马医吧。
韩冰自己心里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当慕容瑾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示意门外的郎中可以进来的时候,韩冰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期待。
门外,循着声音,一个“小肉球”滴溜溜的滚了进来。
只听这“东西”“咚”的一声撞在床沿边上,再没有了声息。
茅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屋外,风吹过柳梢,沙沙的响。
很安静,能听到曹云沉重的呼吸。
韩冰睁大眼睛,正当他打算用脚踢一下这个“东西”的时候,这“肉球”却猛然之间窜起来大叫:“嘿!吓你们一跳!哈哈哈哈!”
韩冰这一下却当真被唬的不轻,他猛地向后一缩身,伸手便从地上去抄火钳子。却忽然发现,那柄原本火热的钳子,此刻却通体冰凉,已然被牢牢的冻在了地上。
作为云鼎大陆上顶尖的冰系血继焏术师,一旁的慕容瑾,对他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韩冰皱着眉头向刚才一惊一乍的小“肉球”看过去。
那居然是…一个人?
更确切的说,是一个老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