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三只人眼是被人画上去的。显然,那画工的手艺极其精湛,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特殊的颜料,白眼球,黑眼珠都好似是活的,长在上面一般。单就看这眼睛,就能感觉到这图案上透出来阴森的寒意。尤其是,那密布在眼睛上通红的血丝,像是要滴出来血似的…提鼻一闻,居然闻到了一丝夹杂在霉味中的血腥!那…居然是真的用鲜血画上去的!
由于房梁被郑乾情急之下一斧斩断,现在,那三只人眼图案便清清楚楚的刻在砸下房梁的一头。这么一来,等三人再看过去的时候,便看的更清楚了。三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就好像厉鬼附身一般。
“还虎骑统领,统饭的还差不多!胆子小也就罢了,没让你把这鬼东西劈下来啊!得,现在更渗人了!”韩冰忍不住指着郑乾的鼻子骂道。
就连曹云也忍不住有些奇怪。郑乾跟随自己父亲多年,好歹也是生死见惯的统兵大将。这眼睛确实惊悚,可也多是因为他们抬头时没有心理防备之下的猝不及防。就连韩冰都没有吓得抱头鼠窜,郑乾的反应却为何如此激动?
过了许久,郑乾才似乎缓过来了这口气。刚一缓过来,便狠狠骂道:
“他妈的,你们懂个屁!这是冤魂鬼瞳!”
“冤魂鬼瞳?”听着名字,韩冰倒吸一口凉气。显然,郑乾知道的要比他们多一些。
“这只是在我们西南老一辈那里的习俗,难怪你们也没听说过…”说着,郑乾长喘了一口气,似乎这才算把心绪平了下来,接着他慢慢解释道:“在我们西南老家那边有一种说法,上吊的人都是死不瞑目的。如果有人被发现在家上了吊,就表示那人已经被冤魂缠身,被发现的时候是不能将他解下来的。”
“不解下来?就在上面吊着?”韩冰不由得奇道。
“不…”郑乾摇摇头:“普通人并不能解他下来,必须要找当地的一种特殊人。这种人据说神通广大,能够读出死者的前世今生,到底是受了什么冤屈含恨而死。他们读出这些过往以后,便可以用秘术化解死者的冤气。并将这些冤气留在房梁下方,刻画成眼睛的形状。眼睛代表怨恨,既然已经留在了梁上,那么死者也就能瞑目,安然而终了。也就是因为这个,这种房梁下的眼睛,就被叫做冤魂鬼瞳。而这种会使用这秘术的人,也被人称作,读梦师。”
“哼,读梦师?还不就是诓人钱财之类的江湖骗子!大爷我见得多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化解别人的冤气?还能读出啥前世今生?”韩冰似乎对这说法有些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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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乾又摇了摇头,对韩冰的说法不置可否:“唉,臭小子,也难怪你们没听过,就连这些,也都还是听我爷爷那一辈的人讲的。现在,这读梦师早就已经绝迹了。本来,干他们这行的人就总是神神秘秘,不和人来往。再加上和你这样想法的人越来越多,也就再也没有人干这个了。”
现在,韩冰才明白郑乾为何有如此过激的反应。按照郑乾的说法,这宅子不仅仅透着古怪,而且还是吊死了三个冤魂的鬼宅!依他的性子,不把这宅子掀个底儿朝天已经算是最大的容忍了。
“可恶的死老头儿!”韩冰不由得狠狠骂道。那看上去稀里糊涂的老村长,居然把他们引到了这完全无法住人的鬼宅之中,到底是什么居心?!现在,他的感觉有些不好,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天生的敏感让他忽然在空气中,闻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外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韩冰和郑乾站在屋堂之中,这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昏暗了。可令人感到惊悚的是,那房梁上的冤魂鬼瞳,却好像是真的人眼一般,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
“咋办?烧了这儿?”韩冰刚生出这个念头,就马上将它否决了。外面下着雨,看这样子不像是马上就停的样子。把这附近可以避雨的屋宅烧掉,他们三个就只能当一晚上的落汤鸡了。回去找老村长算账?也不对。先不说天色已晚,三个刚刚还号称豪赌天下的大英雄,就被三只鬼眼吓破了胆,说起来也不是回事。依照曹云和郑乾的脾性,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哎?少主呢?”正当韩冰犹豫的时刻,却听郑乾忽然间大声问道。
韩冰一惊,他这才发现,在刚才郑乾讲述冤魂鬼瞳的时候,曹云就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糟糕,出啥事儿了?!韩冰刚要喊,却只见影影绰绰的屋堂内人影一晃,曹云却从屋角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吓死人了,活死人你走咋也不打个招呼,跑那角落里干啥去了?!”见到了曹云,韩冰不由得松了口气。也难怪,自从进入到这屋宅之中,自己的神经就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所绷紧,一直就没有松下来。正当他再要埋怨两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曹云此刻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怎么了?”见曹云犹疑不定,郑乾也觉得事有蹊跷,不由问道。
曹云指了指身后的角落,示意他们自己去看。
郑乾和韩冰对视了一眼,便急忙朝屋堂的角落中走去。刚才由于房梁被砸,现在屋堂里早已经是乱七八糟。他们避开地上碎裂的瓷碗等器具,来到角落里,这才发现,原来屋堂的角落里,居然是一面不起眼的门帘…
他们刚一进来,就被那冤魂鬼瞳所吸引,之后便下起了雨,屋堂里的光线暗的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再加上这门帘又在角落,和破旧的墙面浑然一体,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
“这后面…是啥?”韩冰做了个古怪的表情,扭脸朝曹云问道。
还没等曹云搭话,却听郑乾在一旁嚷嚷道:“废话,门帘背后不是门,还能是墙不成?!”说罢,便一把扯下了那脏旧的门帘。
看起来,郑乾现在的神经总算又恢复了大条。也许,郑乾是在很小的时候听说那冤魂鬼瞳的传说的,人在小时候的恐惧总是会有些记忆犹新,在别人看起来甚至有些过头。韩冰还记得,一向傻乎乎天不怕地不怕的阿狗弟弟,却天生怕鸡,追溯起因,却居然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只死鸡,由此便产生了此生难以磨灭的恐惧。而眼前的郑乾也约略如此,小时候听到过的鬼故事突然发生在了眼前,不由得格外的紧张。可要说除了冤魂鬼瞳其他的东西,他郑乾郑天合,还真不知道怎么才算怕。
随着一把被扯下的门帘,韩冰的眼前陡然间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门洞。原来,门帘后,是这屋宅的里屋。
里屋不大,窗子像是已经被人钉死了,黑乎乎的看不太真切。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只有借着门口微弱的光亮,才可以隐约看清里面的事物。
那是三张床炕,比普通人家用的要大一些,高一些,方头方脑的摆放着。
只看了一眼,韩冰便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
原本,外屋做堂,里屋做寝,里屋里摆放床炕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可问题的关键,却是床炕摆放的位置…
“娘个西皮!有把三张床炕整整齐齐摆放在屋子正中央的么?!还有,把窗子钉死是什么意思?!”
在那个时候,普通人家物事的摆放也是有讲究的。虽然也许个人喜好不同,可却绝不会有人会把床炕砌在屋子正中间的道理,更不用说这三张床炕的四面都空空落落的。按照老人们的说法,四周都不靠墙的床是不能睡人的,因为那是死人睡的床,也就是…棺材。
韩冰现在明白曹云刚才做出那奇怪表情的原因了。不过此刻,在他的心里,却诞生出另外的一个疑问。
小主,
三只冤魂鬼瞳,三张床炕。而他们,也刚刚好只有三个人…
真的只是巧合么?
犹豫的当口,却只见郑乾抬腿大步迈了进去。只见他拿出火石在一旁的烛台上点上了灯,便一屁股坐在正中间的床炕上,大声道:
“这怎么了?不就是几张床炕么?总好比外面那几只死人眼睛强!”
“可这摆法…”韩冰似乎还有些犹豫。
“摆法怎么啦?是谁规定床必须靠墙砌的来着?万一人家这家里闹害虫老鼠之类的,空出墙根也好捉啊!”
很明显,除了屋外的冤魂鬼瞳,郑乾还真是什么都不在乎。先不管郑乾这个极其牵强的理由到底能不能说不通,可这里,也似乎是他们今天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此刻,曹云也跟了进来,叹了口气道:“天合说的没错,我们也只是在这里借助一宿,这里再奇怪,也不要管那么多了。吃点干粮赶紧休息,最多明天早点上路也就是了。”
说着,他拍了拍韩冰的肩膀,也在边上的床炕上坐下,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窗外,天早就黑了下来。屋外是连绵的大雨,而外屋又是被劈断的房梁。先不说那冤魂鬼瞳的惊悚,就但是那随时可能会倒塌的危险,也让他们无法再选择外屋休息了。
于是,站在一边的韩冰张了张嘴,也最终没多说什么。
很快,吃了些干粮之后,曹云和郑乾便吹熄了烛灯,倒在床炕上休息了。不一会,便传来了郑乾一阵阵的鼾声。
“哼,你们倒是一个个吃得香睡得着。”
韩冰自己嘀咕着,心里却闹腾的厉害。黑暗中,他仔细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桌子上摆的瓷器,是梓丹瓷。那么也就是说,这山谷其实并不是与世隔绝的。甚至,还和外界有一定的贸易往来。可村长却为什么连龙丘都不知道?难道,他在故意隐瞒着什么?还有,老村长身下的那门槛,怎么会是那样的光滑,简直就和新的一样!既然修缮了门槛,那为何不去修一修那屋堂里三条腿的凳子呢?
韩冰知道那村长肯定有问题,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却怎么也想不通。躺在床炕之上,韩冰只要一闭眼,就似乎觉得自己能看到一双血淋淋的冤魂鬼瞳在瞪着自己,根本睡不踏实。里屋的窗户已经被人钉死了,从里面看过去更像是装死人的棺材了。韩冰突然觉得,如果把这鬼宅的里屋比作一个大棺椁的话,那么这可是一座一椁三棺合葬椁呐。想到这里,韩冰不由觉得好笑,那么此刻他们三人的位置,可就正是在棺和椁的夹缝之中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困意终于渐渐袭来。韩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一直就这么迷迷糊糊的乱琢磨着。后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他只知道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清晨,日上三竿。
呵,本来还想早点出发的,可没想到一路疲倦的他们居然睡到了现在,当然,这也和被钉死而不怎么透光的窗户有关系。
想着,韩冰揉揉眼睛坐起了身子,窗外,雨似乎已经停了。朝晨的阳光从窗子缝隙中透进来,暖洋洋的。
一旁,郑乾仍在熟睡,鼾声如雷。
人的恐惧,多半来自于未知的黑暗。而现在是白天,心中的那一份紧张也随着透进来的阳光似乎融化了一般。想想昨天晚上的情形,韩冰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大概,真的只是自己多想了吧。这不,自己不好好的一觉睡到了天亮?有些时候,神经大条一些还是会比较好过呐。
想着,他斜瞟了一眼郑乾,打算倒头继续再眯一会儿。
可正当他眼角余光瞟过身边的时候,韩冰猛然觉得,他全身上下所有的寒毛,在那一个瞬间却根根直竖了起来!
“糟糕!这他妈是啥鬼地方!”
韩冰怪叫了一声,像是针扎了屁股一般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急忙跳下床,使劲踹了一脚仍在熟睡的郑乾,差点没把他从床上踹下来。
“啊!啊?不能轻点儿!这么早叫你家乾爷爷做甚?”
郑乾从梦中被人唤醒,老大的不痛快。
韩冰瞪着大眼睛,惊恐的指着一旁,半天没说一句话。
郑乾终于注意到了韩冰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开始谨慎起来。他转头朝韩冰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他的睡意便一下被惊到了九霄云外。
“他妈的!真的是棺材啊!”他大惊道。
韩冰所指向的方向,正是曹云所休息的“床炕”。而此刻,曹云,连同“床炕”上面那些本用来御寒的被褥等物,早已经一齐消失不见。
借着透进来的阳光定睛看过去,这哪里只是一张普通的“床炕”?
这分明是一只黑色的,木棺。
木棺的漆像是刚刚被刷上去的,黑的有些透亮。棺材的顶盖似乎被人推开了一角,露出了一条小小的细缝。而更令人惊悚的是,在顶盖的上方,竟赫然刻着一只慑人的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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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魂鬼瞳!又一只冤魂鬼瞳!而这一只,居然刻在了棺材盖上!
郑乾也嗷的一声跳了床来,伸手便将自己和韩冰身下的被褥统统扯去!
而那三张“床炕”的本来面目,此刻才显露在二人的眼前。
这是三只相同的木棺,黑漆漆,阴森森的。房间里的温度好像也随着这一扯顿时下降了几分。仔细看过去,三只木棺唯一的不同,便是只有曹云睡过的木棺顶盖上,画着一只血红色的冤魂鬼瞳。而其他的两只棺材盖上面,却什么也没有。
“糟糕!这是怎么回事儿!”
二人的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恶寒,棺材上露出的窄缝,加上那只血淋淋的鬼眼,就好像那棺材是活的一样。它只不过张开嘴,吞进去了曹云,然后,又露出一个阴测测的微笑。
“娘的,敢在你乾爷爷面前耍花招!”
郑乾终于忍不住了。本来,久经沙场的他早就不知道什么是怕了,要说他这辈子唯一还有些惊惧的东西,便是小时候在他心中留下阴影的冤魂鬼瞳。可今日,不知道是谁好像故意往他伤口上撒盐似的,来回用相同的办法吓唬他们。虎骑统领在战场上养出来的血性一瞬间冲上了他的头脑,还没等韩冰来得及制止,郑乾竟居然一把抄起红天战斧,将那刻上冤魂鬼瞳的棺材一斧劈为两半!
“你个冒失鬼!活死人万一在里面咋办!”韩冰差点没急的跳起来,他发现,每次郑乾看到这鬼眼的时候,总会有抡起斧头将他劈断的冲动。在那一瞬间,似乎他会失去理智一般。
不过,令人担心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棺材被齐齐斩断,一时间木屑横飞。可当他们再定睛看去的时候,那棺材中,却什么都没有。
那,居然是一座空棺。
一看是空的,郑乾便更没有了顾忌,只见他更是刷刷几斧,竟是将那棺材劈的稀烂!
烟尘逐渐散去了,破碎的鬼棺之下,出现了一个黝黑的,深洞。
“少主…就在这下面…?”
望着黝黑的洞口,刚刚冷静下来的郑乾,忽然有些不知所错。
那洞口约莫四尺见方,直上直下,一眼看不到底。洞壁很光滑,应该很难再借力上来。
“你昨天听到啥动静了么?”韩冰刚问出口就后悔了。自己都没听到什么响动,就更别提像是睡死过去一般的郑乾了。
“先出去找找看!万一活死人只是出去上个厕所!”没等郑乾接话,韩冰便一把拉起他一齐朝外屋跑去。
身中“不动风棺”之人,还需要…上厕所么?
不过,这不是他们现在考虑的东西了。郑乾紧跟着韩冰身后,闷头便向屋外跑。可还没到门口,却只见韩冰猛然间停下了身子,撞了个正着。
“又怎么了?”郑乾不解的问道。
“不用了…活死人…应该就在那里面…”韩冰的脸色有些发白。
“什么?”郑乾一愣,他顺着韩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瞬间,他的脸色就变了。
塌断的房梁断口处,本来一共有三只冤魂鬼瞳。
而现在,当他们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有一只,却已经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