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后,是一个巨大的洞穴。
这洞穴有多大,韩冰自己也说不清。洞壁之上,突起一个个小烛台,一盏盏明烛便置于其上,密密麻麻,好似天上的点点繁星。
洞穴的地面也仍旧是细密的白色砂石,在点点烛火的辉映下,泛起一层银色的浮光。
自从进入到这里,那扇青黑色的石门便在三人身后悄悄合上,仿佛没有一丝重量。可无论如何,曹云,韩冰和雨薇都无法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这广袤无垠的洞底大漠之上。
却只因为一个人。
那是一名女子,坐在洞穴的正中心。她的全身笼罩在一身黑袍之中,看不分明。
如果说,这洞穴好似一个世界,那么这女子便是这世界的中心。
唯一的中心。
没来由的,韩冰心中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如果非要将这种感觉表达出来,那就是:
你可以主宰整个世界,但整个世界,只有你。
“吾辈曹云,拜见宫主前辈!”
刚迈入石门,曹云便开口大声说道。他低沉的嗓音回响在广袤的洞穴里,发出阵阵回音。
三人的位置是在洞穴边缘的石门处,曹云的声音虽大,可洞穴正中遥遥相对的黑衣女子,也不知听到没有。
于是,再没有任何动静。
黑衣女子就静静的枯坐在远处,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喂,咱是不是走的近点再喊话?你看…”韩冰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女子,悄声嘀咕着。
韩冰的“看”字还没出口,意想不到的事情便突然间发生了。
毫无任何征兆,他们被一瞬间“移”到了黑衣女子的面前。
当韩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从门口,到黑衣女子,少说上百丈的距离。三个人,就被女子转瞬间“移”到了跟前,没有一丝征兆,没有一点声息。
韩冰见过谢遥的焏术“黯灭星移”,可以转瞬间改变四周围事物的方位。可他从未想象过,在黑衣女子的面前,这个“四周围”几个字愣生生代表了上百丈!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造诣!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功力!
这就是天底下精通焏术的最顶尖焏术师!幽州罗刹族的女皇!寂花宫的宫主,优昙华!
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一点,甚至连怀疑的念头都不曾在脑中出现。
而优昙华却似乎仍旧丝毫没有反应一般。
说来也怪,罗刹族女子本魅美无边,即使是远处一个看不分明的背影也能撩拨动人,勾人心魄。可眼前的罗刹族女皇,却无法让人将她与美丽二字相联。原因无它,却只是因为…看不清。
是的,看不清。韩冰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此刻,他和优昙华的距离只短短几步之遥,他甚至可以分辨出她黑袍上所绣昙花的细密纹路,看清她肩上散落的细细长发,闻到她身上发出的点点幽香。
可却看不清她的脸。无论韩冰怎么努力,优昙华的面容都好像笼在一层云雾中一般,看不分明。
“不用看了。美貌是这世上最无用之物,不用也罢。”忽然间,优昙华淡淡的说道。
只一声,韩冰便吓得急忙缩回了脖子。他的小命,还是暂留一会儿吧…
于是,他便顺着优昙华的指尖,向她面前的两样事物看去。
刚看过去一眼,韩冰的注意力便被两样事物吸引住了。
第一样,是一支正在燃烧的竹简。竹简不大,约莫手掌大小,上面好像刻着几行题字。题字的大部分被火焰遮住了,露出的似乎是“红檀”二字。可令人惊奇的,却是那焰火,因为那焰火,居然是静止的。本该跳动的火苗诡异的附在竹简之上,此刻仿佛凝固了一般。
第二样,是一朵白色的昙花。很难想象这朵娇嫩的白昙是如何生长在这荒芜的砂石之上的,更难想象的是,那本该迅速凋零的昙花此刻却恣意怒放着,好像它本该转瞬即逝的美丽被延展成了无穷,挥霍,毫不吝惜。
无论是静止的火焰,还是不凋零的昙花,更甚至是如石雕般的优昙华,洞穴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在这一瞬。若不是黑衣女子淡淡的嗓音,三人便以为这里的一切都好似凝固了一般。
没有语气,没有声调,那声音里,什么也没有。
“你们,是来借月耀之晶的?”
优昙华开口的第二句话便让三人愣了一下。
“梦儿告诉过本宫。你要那石头来化你身上的毒。”
优昙华静静的说着,好似只是叙述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听了优昙华的话,韩冰心念一动,看现在的寂花宫宫主,似乎早已心如死灰,甚至连这寂花宫的镇宫至宝,在她口中都好似稀松平常。韩冰并不敢确定能让罗刹族女皇沦落如此的缘由到底是什么,不过眼前的一切似乎却对自己的此行颇有相助。
想来,一个厌倦了俗世的隐居女子,不会太刁难于他们吧。
于是,便听曹云拱手抱拳接话道:
“云受歹人陷害,身中奇毒。据火月妖王引荐,这天下非此晶石不能解。云深知此乃寂花宫至宝,却实在别无他法,这才斗胆登门求借。云冒昧来访,也知寂花宫规矩众多,对宫主前辈也绝不敢强求。若是前辈有任何为难之处,云便就此告退。不过,若是前辈能不吝出手相救,云愿不惜涌泉相报,以谢宫主前辈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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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涌泉相报,救命之恩?”优昙华在口中默默将这两个词重复了一遍:“你们人族,好像很喜欢这两个字眼吧。”
终于,优昙华的口中出现了一丝不同的语气,也不知是凶还是吉。
“额…”听了优昙华的话,曹云一时语结。
“那若是本宫不借,你们此行不就白来了么?”说这话的时候,黑衣女子似乎将下巴向上微微抬了一下。
“无妨。”曹云微微一笑:“其实,吾辈这条命早就不应存在于世上。自从中毒以来,吾辈早已醒悟,这世上所求之事万千,能成一事便须知足。此番幽州之行,能见识大漠之广大,不灭城之神妙,更重要的是,人生苦短,相见便是缘分,能结识像前辈这样的高人,此生足矣,别无他求。”
听了曹云的话,韩冰忍不住心中偷乐了一下。这曹云看起来平常正儿八经一直板着张脸,一边说话一边好像在心中默念账本儿。可关键时候却能将马屁拍的恰到好处。说起来,自从燕云乱到现在,此番经历也确实不少,眼前的黑衣少年和当年的燕云铁骑首领比起来,大概也成长了许多吧。
果然,朦胧中的女子轻“嗤”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可随着这一声“嗤”,优昙华便再也没有了声音,随后便是似乎无休止的沉默。正当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的当口,却忽然听优昙华的口中轻声叹了口气。
“累了,本宫累了,也倦了。”黑衣女子的声音此刻终于不再那么显得那么空灵,却似乎带着沉沉的倦意:“花开了又谢,风起了又息,潮涨潮落,生死如烟云。人生本就是过客,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他如此,你们也是如此。取走了本宫的东西,约摸再也不会还回来了吧。”
他?正在韩冰琢磨优昙华口中“他”到底是谁的时候,却见曹云连忙摆手,刚要开口,却只听优昙华打断道:
“无妨,不还,也就不还了吧。还了又借,借了又还,本宫早就不在乎了。”
“那您老人家答应借咱月耀之晶啦?”听优昙华的话里有门道,韩冰忍不住惊喜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