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长着刀疤的男子,许奎突然站起身,朝着那些彪形大汉吼道:“歇够了没?歇够了起来干活了!”
随后,那群凶神恶煞的男子们仿佛得到了什么统一的号令。他们一个个腾身站起,随着许奎的身后径自朝草芷庄内走去。
而老庄主柴萍,此刻却坐在门口的青阶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仿佛身边走过的凶神恶煞们与他无关。正午刚过,日头刚刚转过头顶,微微有些西斜。宁静的天空中万里无云,湛蓝的像是能透出水来。
哪里是要下雨的样子?
要说,非要有什么蹊跷嘛…应该便是天边那弯细细的月牙了。
要不是无事可做,乔忠自然不会发现天边那抹模模糊糊的白色,竟是还未沉下的月牙了。刺眼的阳光下,那小月牙似是有意避开一般,远远的躲在天边的角落里,安静的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辉,眯起眼来才能看到。
日月同辉?白日里的月亮,虽不是什么奇景,不过能在大中午的见到也算是难得了。
“额…对了,大兄弟,你刚才说乾南二仙。这第一仙是草芷庄的庄主。那这第二仙,又是谁?”
乔忠还是没有忍住,将心中的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这第二仙呐!这第二仙可就更了不得啦!”大嗓门此刻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这第二仙,叫做‘三不断’,可是个高人哩!哎,俺给你说,看现在这个日头,他老人家也许很快就打这儿过来了!”
“什么?”乔忠听的有些一头雾水。
“嗨,你新来的,难怪你不晓得…”大嗓门一副兴奋而又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这‘三不断’是个大仙儿!平日里可不出来,可只要偶尔出来一次,就会在差不多这个日头的时候打这儿经过。你要是有啥不懂的,不会的题儿,或者碰上啥难解决的事儿,不知道该咋办了,就找他!他能给你讲道理,出主意,断事儿,嘿,可准着哩!…”
看着大嗓门一副滔滔不绝的样子,乔忠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就这个啊!这简直比什么装神弄鬼的江湖郎中还要简单!要知道,像大嗓门他们,可都是一辈子钻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本分农家人,夸张点,能认的出什么是铜子儿什么是银子就已经算的上村里的聪明人了。在这些人面前装仙儿,简直就和私塾先生对着三岁孩童编故事一般容易,这不是骗子还能是什么?
想到这儿,乔忠不由得又在心里对只顾闷头抽烟的柴萍生出几分轻视。一个是愣把晴天说成雨天的通天达人,另一个是能断百家难事的江湖骗子,看来,这“乾南二仙”的称号还真是没什么水平呐。乔忠突然觉得,自己轻易就相信了这里的庄稼汉似乎显得有些愚蠢,趁着天好,还不如赶紧回商栾找大镖头交差来的划算。
正当他想起身离开的时候,窝棚下的人们,却忽然间嘈乱了起来。
刚刚好像懒洋洋躲在窝棚下的农工们,此刻却突然像炸了锅一般。他们有的已经站了起来,向路的尽头挥手呐喊着,激动的神情在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好像一个又一个的小太阳。就连大嗓门都一时间顾不上乔忠的搭话,挤到人群的那一端去了。
路的尽头,走来了一名身材清瘦的男子。
男子戴着一个巨大的斗笠,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脸。可乔忠依旧从斗笠下的残貌判断出,这是一名少年的脸。
是的,来人年纪并不大,单从下巴上看甚至有些清秀。少年推着一辆小车,来到人群的中间。而那些农工们也便自然而然的分开,让着路,透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和尊重。乔忠忽然心中一动,因为第一直觉告诉他,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名有些奇怪的少年。
不可能。他这么告诉自己,大概是刚才被许奎的手下冲昏了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更何况他现在,也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何处见过这个人的了。
乔忠摇摇头,于是便有些离群的落在了一边。
在草芷庄的朱门前,在迎风飘摆的红旗下,少年止住了脚步。他看了红旗一眼,随后钻进路边的窝棚下找了个宽大之处。随后,又从车上卸下了一张不大的茶摊儿。
“一碗茶,五十个子儿!”少年大声叫卖着。
“一碗茶,断一个事儿!”少年用最简单的儿话,让他的叫卖听起来琅琅上口。
一边喊着,他一边在茶摊儿边上支起了一个字板,那是他这段时日以来,一直不变的招牌。
乔忠定睛看去,发现那字板上歪歪扭扭刻着十二个中原字,竟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识字的孩童刻上去的一般。
那上面写着:
“不断天事,不断国事,不断家事。”
那还断什么?!乔忠再也忍俊不禁,不由得“嗤”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