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儿则娶了三个男人回来,如果分家的话,她们是陆续分出去的,幼女守灶,最小的女儿继承最多家产,她的丈夫成为新的主事人。如果不分家的话,会在三个女婿中挑一个来做家长。”
“占婆国历代国主,就都是这样的上门女婿,因此我国有兄终弟及的说法,此地是姐夫终,妹夫及,而且,这里从前信仰天竺教,丈夫国主死了,妻子要‘萨蒂’,相殉,不是你想的那种代代女主的政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黄小翠听得张大嘴,“啊?我理不顺这逻辑了,又是母系,为什么又要殉葬?这感觉说不通啊,母系不代表女性地位要高一些吗?”
“确实比敏朝的要高一些,国主为夫,祭祀为妻,一般都是这样,刚才给你赐福送礼的那个就是王后,礼节上双方也是平起平坐,你看浴池的大小就知道了,没有男尊女卑、女尊男卑的区别。不过,殉葬这规矩也很好理解啊。”
郑地虎嘿嘿一笑,“姐夫终,妹夫及,那如果姐姐再娶了一个怎么办?妹妹与妹夫自然不会坐视,本地人的确又信仰天竺教派,有了萨蒂的规矩,不用用岂不可惜了?”
“之前我在会安的时候听老人讲古,有个老人就说起占城和安南的战事,就曾因为一门婚事而起——安南人把自己的公主嫁入了占城王室,做了当时国王的妻子——国王是上一任国王的小儿子,当时占城已经向安南俯首称臣,安南人便认为他们可以更改占城的政体了。从此,将以父为主,让安南的血脉在占城的王室中永远流传。”
“但是,刚成亲没有两个月,国王便暴毙,按照占城的规矩,王后要‘萨蒂’,安南人自然不许,灰溜溜地将公主接走,占城从公主的夫婿中又推选出了一个国王,这也是两国再起战事的开端——官司最后打到了三宝太监面前,还是敏廷的宝船前去调解呢!”
“开眼界了。”黄小翠也说,“这不是女儿国吗?哈哈,我们可要当心了,仔细我们的大小伙子,被本地的女娘招去做了上门女婿——不对,说不定那些要移民来的人反而愿意呢!”
“迁移到此处的人肯定是投亲靠友,遵守的也是华人规矩,会继续和华人婚配的。”郑地虎摇了摇头,他是老南洋人了,又是泉州这里的户籍,对下南洋知之甚详,“本地的妇女,赤身裸体,随意走动,华人怎会接受?再说她们中略贫苦一些的,毫无贞操观念,在家外有相好的情况屡见不鲜,华人是不可能和她们过日子的,她们也不愿意嫁入华人家庭,所以,刚才那通译和我说,虽然华人安家已经数百年了,但两边一直泾渭分明,极少通婚。”
“既然是母系夫权制,为何她们的丈夫不管呢?”
“这……”郑地虎给了黄小翠一个眼神,“怎么管?”
黄小翠想了一下此地的建筑——占城港里最多的建筑也是茅草屋,还有本地人的穿着,也沉默了。除非丈夫不去做活了,把妻子拴在裤腰带……嗯他们没有裤腰带……把妻子拴在兜裆布上,否则这是完全约束不了的事情。
她半天迸出一句,“其实这些人真和野人也差不多啊,我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做发展程度,现在明白了——原以为咱们彬山出身,已经是够乡里的了,再不会有比彬山更不开化的所在,今日才知道……”
“今日才知道这世上的蛮荒之地还多着呢!”
郑地虎也来劲了,“此地的百姓,华人蔑称为‘南蛮野人’,有时也不是过于高傲,实在是未经教化,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病了就死,若是遇到了心动的异性就上前求欢,生了孩子,养的活就养,养不活就扔掉……”
“你想想,母系社会实际上是多早的事情了,母系社会为什么会能行,不就是因为男人根本不知道哪个孩子是自己的吗?就和占城这里似的,从城邦出去,全是丛林,很多土人村落一辈子就在丛林里活,连房舍都没有,村子里谁和谁在一处,谁知道呢?唯一知道的只有这孩子是谁生的——你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却一定知道自己的兄弟姐妹是谁,自己的舅舅是谁,所以就只能按母亲的血缘抱团,这不就是母系社会了?”
“从谁认血缘,和谁做主这是两回事,占城人是丈夫做主,也有些地方是舅舅做主,权力从舅舅传递给外甥,都有,越族有些部落便是如此,舅舅出面和我们做买卖,他要死了,就带外甥来认路,他们的女人也不出来和外头的人打交道。”
很多人都以为母系社会做主的一定是女人,黄小翠之前也有望文生义的幻想,但现在,她听着郑地虎的分析倒觉得也有道理,“倒是,反正就给母亲的丈夫养老,也叫他父亲,实际上是不是血缘上的父亲也无所谓……生产力太低了,连房子都很少的地方,只能如此了。但他们发展的速度好慢啊,按历史书说的,咱们华夏五千年前是母系社会是吧?四千年前就进入父系社会了,因为这是当时掌握了更多暴力的男性的普遍愿望——但他们这就等于还在我们四千年前的那种水平。”
“反正这里吃野果子都饿不死人,没衣服穿也冻不死人,天气越热的地方,活下来越容易,反而文明发展的速度很慢,现在有许多人真的还没开化呢。”
郑地虎煞有介事地说,“我发现真是如此,朱立安的非洲,物产何其丰饶,迄今也仍是没有个强大的城邦,倒是真和趣味科普课说的一样,环境越艰苦的所在,越需要分工合作,越容易诞生文明。”
黄小翠嘀咕说,“那我觉得这的条件也挺艰苦的,可以热死个人,这里的人命一定很短,实在太热了。”
“猴子也就活个二三十年嘛,天气越热,食物越充足,越不开化可不就越像猴子……”
郑地虎的声音压得很低了,因为本地有些人的长相确实比较猴系,所以这种话是不可以大声说的,而黄小翠忍不住笑了一会儿,这才责备地瞪了郑地虎一眼,以统战队长的身份发言,“不可以这样说!”
他们不再闲聊了,而是商量着该如何自然地介绍买活军的政体,澄清误会,不让占城人给每个走上街头的买活军女兵乱点鸳鸯谱,把她们和同僚联系在一起,安上一个或多个丈夫,同时黄小翠猛地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占城本地有唱伎吗?国王不会组织劳军吧?会安的事情可不能重现,你要赶紧和他说清楚,没有达成共识之前,我们的士兵是不许上岸的——”
这不但是军纪问题,而且还是健康问题,郑地虎也很重视,他说,“已经传令了,无令不得私自下船,自然要先把规矩谈好了,才能允许他们上岸——”
话音刚落,就有个通译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吊脚楼前,叫道,“打扰安歇,天使还请恕罪,是船队中有个少年出了事——国主大为惶恐,想要在晚宴前亲自来向二位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