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活要干,没有时间去寻找儿子的尸体,人们急着烧自己的田,赶在雨季来临前播种,已经下了几场小雨了,空气也湿润了起来,如果不在暴雨季节来临之前,让作物发芽,雨水会把泥土冲走,今年的收成将会很差。
这一天结束时,他们又累又热,浑身上下都是烧火的黑灰,但是,这一天是吉祥的日子,好消息来了。
“帕!”回寨子的时候,帕的妻子冲到村口叫他,“牟回来了!他们都回来了!”
她显得非常喜悦,“他们还带回了汉人的使者——还有他们的礼物!”
汉人的使者是个肤色很白,高鼻深目的年轻男人,他还带了一个肤色发褐的短发女人,当然,还有三寨派出的使者阿孟——孟非常骄傲地介绍着自己的经历,干季开始时,他们跟随买活军学习汉语,在过去的干季里,他们跟着船队,在占城港、满剌甲之间来回贸易,现在,汉人的船队从占城港去旧港了,或许已经从旧港往爪哇方向而去,而这个使者的汉语已经说得很不错了,他们特意来跟着汉人的使者做翻译。
阿孟是自己人,村落里的老人去三寨拜访时,经常可以看到他在村口抓蚂蚁,可以说是看着阿孟长大的,于是,帕这个村子的住民们一下就对汉人的使者,以及他们的善意确信无疑了,他们欣喜若狂,倾尽全力要举办盛大的宴席招待使者们——使者们又带来了一口袋盐和一口袋糖,这为他们省下了多少肉干啊!
但好消息不止这些,阿孟解释了那股浓烟的缘由:汉人在进行大规模的烧田,或者叫做烧荒,这个是村落历史上也有的事情,只是帕的村子没有巫女了,历史也就完全丢失,在谈论这些话题时,没有人出来讲祖宗的故事了。
三寨的老人还在,他们还记得祖先们是如何来到这里,从山林间烧出自己的容身地的,烧田和烧荒不太一样——烧田是先把大树砍伐倒,堆在田上烧掉,而烧荒是不砍伐,挖出防火沟之后,把那块区域全部烧光。
“他们只砍倒了一些名贵的木柴——香樟、黄花梨、红木!”陌生的音节从阿孟口中一个个吐出,“其余的都烧掉了,现在汉人有一块很大的荒田,他们要在上头种一种新的有用的树。”
“这种树叫做橡胶!”
只种树,不种粮食吗?这是令人迷惑的事情,但阿孟马上就继续往下说了起来。
“余下的地,他们打算种水稻——这和我们的习俗不同。”
确实,刀耕火种肯定是种旱稻的,很少听说这一带的村落有种水稻的习惯,阿孟还要解释水稻是什么——三寨的使者去占城港时,在城外见到过他们种的水稻。现在,汉人也打算在河边种上这种东西。
“但他们的人手不足,需要帮手。”
人们迷惑的沉默着——需要帮手,可是,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在他们这里,一个村就是一家人,他们理所当然的互帮互助,但是,这种帮助是不会给到外人的。
“他们会给报酬!”阿孟进一步说明。
报酬是什么?更加迷惑了,这里没有这个词,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的生活中没有这样的东西。
“就像是做生意一样……”阿孟不说话了,他转头向汉人的使者解释了起来——的确,村落也不做生意,他们通过和商人互相赠送礼物来完成交易,他们的生意是没有讲价这个环节的,只有礼貌和不礼貌。送出的盐和得到的肉干价值相等,那么是礼貌的,如果不相等,那就是没有诚心交朋友的,不礼貌的奸诈的人。
“就像是互相赠送礼物一样!”
使者沉思了一下,说了一长串话,阿孟不断点头,他的眼睛开始放光了,转身自信地说,“我们来帮忙种地,劳动时,大米饭随便吃!”
人们立刻小小地轰动起来了:即便不愁吃的,即便占城稻非常的有名,但在山林里,米依然是珍贵的,他们不会用肉干去换米,而旱稻的产量不高,不是能常吃的主食。
这就已经足够好了,反正播种之后,村寨里就用不了太多人做活了,看在礼物的份上,族长立刻就要答应下来,但这还不算完,阿孟站了起来大声地说,“回家时,汉人会回送给我们宝贵的礼物——盐、糖——汉人不欺负我们!他给我们的礼物不会比给别人的少!”
在一片哗然的欢呼声中,阿孟郑重其事地说,“还有——最宝贵的礼物——汉人会把他们的神明,他们的知识赠送给我们!”
他说,“这是比盐、比糖、比酒都更珍贵的东西!姨母们,祖母们,你们以后就会明白了,没有这些东西,我们就要流血流泪——这是我们这些人极其缺少的东西,也是那些西洋人决计不会轻易赠送给我们的东西!”
“这是天下间,除了买活军以外,我们没有地方去取得的东西!”
“是我们占人不能错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