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言。
吃掉嘴里曾经说出来的话,本来就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
所以,不可以难过。
太过容易的事情都不值得难过,更何况,被食言了也照样乐此不疲的人才可以是小狗,想靠近她,首先要有这样的资格。
只不过是一次无足轻重的食言罢了。
沈要心想。
他愿意为她弯腰上千次。
于是,晚间七时许,凤凰栖路的万家灯火比天上的繁星都美得多,白日里化尽的白雪又在此时此刻落了下来——萧子窈没法儿再去堆雪人,而是跪在地上,像背负着一个吻的重压,佝偻着,软弱无力。
他问道:“是因为孩子吗?”
萧子窈虚弱的点了点头。
“忽然就有点犯恶心。”
她掩着唇,却没看他,“我二姐以前也总是吐,可能以后都要有一阵子这样了——你先去做你自己的事吧,你帮不到我。”
“可我没有自己的事。”
沈要说。
“六小姐,我的事只有你。”
“可你说,我帮不了你。”
萧子窈微微一顿。
“唔,那、那你就,去帮我把昨天的雪人重新堆起来,好不好?”
“好。”
他立刻应声,又忍不住的问了一句,“六小姐。如果我把雪人堆好了,你会下来看看我吗?”
“好呀。”
是时,萧子窈只管轻声细语的笑笑,偏那笑眼却一笑而过,很像是敷衍。
原是她又俯下身去干呕了起来。
如此,沈要便再没得到过什么回应了,想去扶她、或是从后而前的抱住她,但是都不可以,因为她不准。
萧子窈从来都不准他可怜她。
他于是默默的下了楼去。
一个人堆雪人其实并不难,唯一的障碍只是孤独而已。
沈要没由来的就想起他前几日读的那本故事书来。
也许,一个一条腿的锡兵,总要比一条眼巴巴的狗好罢。
所以他最后堆成的并不是一只雪狗,而是一只纸人似的雪人。
——如果我变成了人,你会来看看我吗?
沈要直觉心下惴惴不安。
举头三尺,那天色仍是暗的,却不是纯黑,下雪的晴夜一点儿也不晴朗,灰蒙蒙的一片天,像白天下雨。
他只管偷偷的望定了萧子窈的窗子。
眼睛为她下着雨也打着伞,这便是一条狗的爱情了。
谁知,他尚且还被冻在原地,那窗子却霍的一下打开来了,然后,萧子窈便从中探出头来,就笑笑的同他唤了一声,道:“呆子,快回屋来,风变大了,我刚才在屋子里都听出来了!”
她开着房间里最亮的那盏灯。
沈要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光太亮了,他几乎看不见她的笑脸了——偏偏,眼下,他却有另一种直觉,就如同宇宙落在他的头顶,世界比从前或刚才都稀薄了许多,萧子窈是光明,不是太阳的光明,而是一座房子里的、一个家里的、一只电灯泡的光明。
小狗只需要这一点点的光明,就够了。
“有多一点喜欢我吗?”
他忽然问道,然后指着那丑八怪的雪人说,“六小姐,我没有做坏事,我把雪人堆好了。”
萧子窈于是伏在窗边笑他道:“我们昨天堆的是雪狗,结果你今天偷懒,堆了雪人,所以今天晚上我们不接吻,这是给你的惩罚。”
是时,她只管如此说道。
然后,等到夜半,便再度食言。
沈要根本就不会同她深究的。
他可以是狗,也可以让萧子窈是狗——他要的东西太多,要她的眼睛嘴巴都流泪,身体颤抖、眼白翻出来,随后呜呜咽咽的同他说话。
“六小姐。”
他咬牙切齿的重重喘息,“你好可爱。”
她当然可爱——更何况,此时此刻,她正耳畔绯红的跪在地上,便尤其显得更加可爱了。
沈要于是居高临下的跨坐着,望定她。
她被教得真的很好,脾气硬,所以爱逞强,从不浪费食物,故而再不喜欢的东西也会咽进嘴里去,他甚至不必催促,她自己就知道该吃什么——挑食也不挑食的小狗、矫情又不矫情的六小姐,她真可爱,秀色可餐如爱做成的食物,就连嘴唇都是薄嫩仿佛玻璃一般透明的血的颜色。
萧子窈终于叫了一声。
“不、不要了——”
他拍拍她的脸。
“六小姐。这是你自找的。”
“我只是说不接吻……”
“那,现在。”
他轻声问道,“要接吻吗?”
“要……”
沈要于是捏着她的下巴端详起她来。
“六小姐。”
他说,“记住了吗?你可以不管我,但是你不可以不奖励我。”
话毕,他便将嘴唇压进了萧子窈的脸,她只不过挣扎了一小下,便没再躲开了,只是她话音里还带着哭腔,好在不是真的哭了,因着她一向如此,每次狠狠的做了之后,那种像小孩子一样哭着哀求的语气,沈要简直百听不厌。
“讨厌死了,你刚刚弄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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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萧子窈只管磕磕绊绊的骂道,他退开脸,不过看她一眼便又想贴上去,谁知,她不肯,居然伸手轻轻的挡住他,然而无果,所以挡不住就只好下些重手,比如,扇他一耳光——却又因着不是真的要动手打人,自然那一巴掌便不会太疼了,反倒像是调情,如从前以往,做爱的时候她在他背后挠出的血印子,像是陡然顺着他皮肤纹路抚摸下去的一只手,也抚过他的脸。
沈要顿时兴奋起来。
“我弄疼了六小姐。”
“沈要弄疼了六小姐。”
“人好,好坏。”
“坏狗就该吃鞭子。”
“所以,六小姐。”
“你可不可以……”
“再扇我一巴掌?”
他眸光暗烈。
克制不住自己冲动的只有小孩或者禽兽。
他是禽兽里的小孩子,是长得大大的小狗。
萧子窈实在无言以对。
“玩弄我开心吗。”
沈要追问道,“六小姐,我可以任你摆布,你觉得有趣吗。”
看罢。
这便是她亲手驯服、也亲手收获的,她的罪过。
讲道理是不管用的。
狗听不懂人言,也无法被拥抱感化,所以,她的责任就只是,用自己的身体来,驯服他。
这是白雪飞倦的又一年,萧子窈忽然惊觉,她曾经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前功尽弃了。
紧接着,她便不自觉的犯起呕来,沈要见了,便微微一滞,却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他便又一下子置若罔闻的颤抖着拥了上来,问道:“六小姐,是觉得我很恶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