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岳疏桐与段泓异口同声。
“姨母,一切皆因我而起,也应当由我来承担!可是姨母,我不仅要报父母之仇,我也要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段泓膝行向前,面露急色。
“不,一切都是因为我。”星隐长老喃喃道,“当年,若不是我非要你母亲陪我下山去瓷镇游玩,她也就不会遇到你父亲,自然也就不会到那虎狼窝里,也就不会离我而去。”
“姨母,我在这里。姨母不要难过了。母亲定不愿见姨母这般。”段泓安慰道。
“你们快起来吧。”星隐长老微微平复了一下心绪,“泓儿,你过来。”
段泓听话地来到星隐长老身边坐下。抬手摘下了一直戴在脸上,用以伪装的人皮面具。
不同于戴着面具时有些阴柔的长相,面具之下,段泓本来的面孔更为俊朗。
星隐长老抬手抚着段泓的脸,深深地望着他,似乎是想要在段泓身上找出贤贵妃的影子。
“你的眉眼像你的母亲……”星隐长老的双眼再次溢满了泪水,“当年,你母亲才17岁。她遇到你父亲的时候,你父亲还是太子。也不知是真的一见倾心,还是觉得民间的女儿有意思,你父亲非要求娶你母亲。你母亲也有意于你父亲。”星隐长老垂下了头,轻笑一声。
“那后来呢?”段泓问道。
“后来,你母亲便嫁进了太子府。她与我通信,信中说她过得很好,你父亲对她很是宠爱。虽然太子府中已有了一位出身世家的正妃,但是你父亲也没有让你母亲受半点委屈。再后来,便有了你。你父亲登基,你母亲便成了妃子。”
“我从少时起,便常听宫人说起父皇与母亲的往事,都说他们恩爱非常,惹人艳羡。”说到父母,段泓不觉露出了一抹微笑。
星隐长老继续道:“你母亲既说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说起来,最初,她与你父亲的事,我是不准的。你外祖父外祖母去得早,只剩我们两个,我长她几岁,自觉能做得了她的主,岂料她竟与我顶撞起来,我拦不住,只好随她去了。除了我,最反对此事的,便是绮幻了。她与你母亲是闺中密友,得知你母亲要嫁与太子,她心急如焚。”
“为何?”段泓追问道。
“伴君如伴虎。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儿若是嫁与皇家,有娘家依仗尚且过得战战兢兢,何况是平民丫头。再者,无论是王府中的女人,还是宫中的妃子,都是靠着那一点宠爱活着的,尔虞我诈,争得头破血流,甚至粉身碎骨。绮幻是担心,你母亲到时无法脱身,她帮不了你母亲。可是你母亲一再坚持,绮幻的脾气一上来,便同你母亲决裂了。”
“可是母亲她过得真的很好。父皇他很爱母亲,母亲生病了,他亲自照料;父皇也最疼我与小昶。父皇给了母亲他所能给的一切。这是真的。”段泓忙道。
“你母亲后来曾写信给绮幻,可是绮幻一封也不看。是该让她知道,你母亲嫁与你父亲之后,过得很好。后来你父亲驾崩,你母亲给我来信,说若有不测,她会让你和小昶,还有你们身边服侍的人上临穹山,到时要我接应。我当时真的怕极了,却束手无策,最后……我真的很后悔。抱歉,孩子。”星隐长老一时哽咽,说不出话。
“这不是姨母的错。姨母莫要自责。”段泓轻声安慰。
“我因早年间生病,毁了容貌,常常以面纱遮面。又愧于没能在你母亲深陷险境之时出手相助,你后来上山,我实在没有脸面与你相认。”绮幻拭了拭泪水,“我方才所说的,你们记下了,莫要再铤而走险。”
岳疏桐和段泓自然不肯依。
“殿下与我所做之事,小则解心头之恨,大则于天下有益。师父不知,司徒氏如今把持着朝堂,祸乱朝纲,残害忠良,致使朝堂之上一派污浊之气。若是再任由他们这么下去,只怕我大周危矣。万望师父成全。”岳疏桐的语气近乎恳求。
大周如今危机四伏。在座的三人皆心知肚明。
南边盛产稻米的石洲因大旱致使饿殍遍地,稻米颗粒无收,米价飞涨;西边棣文乡仲夏时节深夜地震,房屋倒塌压死人口牲畜不可胜计。因入乡的山路被落石阻断,朝廷派去的官员半月后才进入棣文乡。此时的棣文乡因死尸未能及时掩埋,腐烂后滋生了瘟疫,派去的第一任赈灾的官员竟不慎染上,病死在那里。时至今日,瘟疫也未能根除。
大周西北方的昂族近几年也很不安生,屡屡进犯边疆,派去的将领也未能阻敌,如今只能勉强相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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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先帝在位之时,便常常为这些事头痛不已。如今段暄即位,非但没能使事态得以缓和,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若是迷信起来,只怕要说一句当今皇帝只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不然上天何至于降下如此多的灾祸。
让仇人偿命易,安天下难。
星隐长老看了看段泓和岳疏桐,她明白,她拦不住。
就像她当初无法阻拦妹妹一样。
屋里三个人都略略平静了些。
“你们先去吧。阿灼,你先不要去学宫了,好好歇上几日。泓儿,无论有多要紧,暂时不要让阿灼去办了。”星隐长老道。
段泓面露愧色,应了下来。
岳疏桐和段泓退出了星隐长老的住处。
“阿灼,抱歉,都是我不好。我总是想着自己的事,全然忽略了你。”段泓向岳疏桐赔不是。
“殿下莫要这么说。我做这些事,也是为了自己,为了木兰姐姐她们。”岳疏桐宽着段泓的心。
“快去歇着吧。”段泓拍了拍岳疏桐的肩膀。
两个人往住处走去。还未走太远,竟迎面碰见了绮幻长老。
见是岳疏桐和段泓,绮幻长老面露不悦,只当没看到二人,转身要从另一条路走。
“绮幻长老。”段泓突然叫住了她。
“何事。”绮幻长老停住了脚步,依旧不愿意睁眼看段泓。
段泓走上前,行了一礼,道:“禀长老,母亲她嫁与父亲之后,过得很好。父亲真的很爱她。你的心,她明白。”
绮幻长老登时红了眼眶。
“那又如何。”绮幻依旧嘴硬,“最后还不是……”
“母亲是为正道、为清白而死,她不肯向恶人低头。”段泓沉声道。
“知道了。”绮幻快步离开了。
“我相信,绮幻长老她一定早就不生娘娘的气了。”岳疏桐道。
“我也相信。”段泓看着绮幻离去的背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