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此刻。
四方阁中。
许尚等人还在讨论着阴阳家的延伸门类,国师邹奭表现的最为积极,言语之间,滔滔不绝。
末了。
许尚非常认真的补充道:“阴阳家除了占星、堪舆、巫祭、乐舞等等,还有一项极为出名,那就是炼金制药!”
许尚特地提了一嘴炼丹诸事。
没办法。
这个事儿必须得提。
不说历史上始皇就是嗑药把自己给提前嗑死了。
就说应公……
应曜的身体不好,长期服食丹药,绝对是占了很大的深层原因。
另外。
许尚还觉得……
应曜之所以会选择服食丹药,估计跟北冥子也有些关系。
两人少时共同成长。
奈何。
随着时间的推移,鸿沟乍现。
停滞不前的那个人,逐渐难以望其项背,就注定会按耐不住那颗歧路之心。
至于阴阳家丹药对于修道究竟没有助益。
我们的万寿帝君早已用现实案例说明了一切,那可太有用了。
然而。
修道注定是无法得到长生的。
“世人在有了金钱、名望和权力以后,就会想着增加自己的寿数。”
许尚轻叹的道:“然而,想要延年益寿最好的办法,从来就不是服食炼金所制的丹药……而是吃好睡好,不多操心,剩下的基本看命。”
许尚依稀记得。
他老家村口有一大爷,旱烟袋整天不离手,最后牙都掉光了,可烟还是要抽。
大爷就这还能活到八十八呢!
都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请自去。
大爷把这两道鬼门关的坎都给迈过去了。
反观某个着名的养生专家……
整天这养生,那养生。
结果没到六十就把自己养到棺材板里去了。
说白了。
人之寿数。
主要还是得看命。
你有那个命,只要不是刻意作死,胡乱服食丹药什么的,就绝对能够活的长。
你若没那个命,就算每天都生活在无菌室里面,也有可能因为哪天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嗝屁了。
冥冥之中。
皆有天定。
“因此,以后阴阳家那些炼金制药的方士,必须被打成禁忌。”
许尚严肃的道:“小赵,你得请谏皇帝,让他用九鼎之言,宣布以后但凡打着阴阳家的炼丹方士之名,全部可视为妖孽,杀一个无罪,且能请赏!”
许尚此言一出。
国师邹奭最先虎躯一震,因为他对炼金制药方面,也是颇具造诣的。
可现在夫子直接把这条路给堵死了。
“赞同。”
尉缭子连连点头:“正所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而且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医家对于药性的使用,都是慎之又慎的,反观阴阳家的炼金制药,就连朱砂都能往里掺和,那玩意儿吃多了能不出事吗?”
尉缭子越说声音越大。
最后他还专门瞪了国师邹奭一眼,因为应曜就死在了那个没有日初的清晨,尉缭子亲眼所见,他自然对阴阳家炼金制药极为排斥……甚至于痛恨。
必须杜绝!
北冥子附和:“许公还是公正且透彻的,对于阴阳家的优秀之处,当予之发展。至于某些陋习坏处,也确实应该勒令严禁才行。”
北冥子崇尚自然而然,他平时又是辟谷,就连膳食都吃的很少。
服食丹药肯定就更加不可能的了。
此举严重的违背了自然之道。
嬴政也表态道:“夫子,我记住了,回头我便向皇帝陛下请谏,彻底把炼金方士打作禁忌……杀之无罪,灭之有赏。”
简简单单八个字。
就意味着阴阳家从此要彻底舍弃炼金方士这个分类了。
否则阴阳家月发展……
炼金方士的数量越多。
岂非让大秦提前掀起魏晋之风?
五石散遍地都是?
这绝对是许尚无法容忍的。
所以。
阴阳家也需要去其糟粕,留其精华,不然断难长久。
王绾和冯去疾面面相觑,他们二人对于炼金制药关注较少,倒是有些意外夫子对某一件事,有这么大的反应。
可见这炼金制药之事。
着实是遗祸无穷。
“接下来就是农家了。”
扶苏有些振奋,农家号称诸子百家之首,下辖子弟成员最多,影响力也是颇大的。
然而。
等到战国乱世演变的越发厉害。
农家的发展空间,也就被一再压缩了。
“夫子,陵邑稷下之中,关于农家应该如何安排科目?”
扶苏对于农家学说了解比较少,原因在于,他也能够明显感觉到,农家的许多理念,有些跟不上时代了。
所以。
扶苏想要从夫子的口中,得到农家的实用之处。
以后他可以针对性的了解一下。
许尚笑笑道:“农家在学说方面,无非就是君民并耕说和市贾不二说,也就是主张君王也得下地干活,跟墨家是一样的,还有就是以物易物……毫无疑问,这些都是落后的理念,不过神农十二篇却是必须推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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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尚看来,农家的很多学说,跟道家本质上是差不多的。
都是推崇自然而然的田园生活。
小国寡民。
可我们华夏偏偏就是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这就是现实条件。
这就导致道家和农家的学说,从出世角度了解一下,倒也无妨。
如果你当真了。
那就麻烦了。
尔后便是神农十二篇,主要讲的是五谷种植方面的细节,从天时、节气、地利等等方面,事无巨细。
这就很有用。
种地现在属于高级技术工种。
没错。
先秦时期,你是种地的熟手,就相当于后世的蓝领技术工人。
当然。
工业时代的蓝领,生活条件待遇肯定要好上太多太多了,并且相对比较稳定。
古代种地需要看天吃饭,风险相当大。
“许公,我有一个问题。”
北冥子想了想,道:“如果不考虑商贸畅通的情况下,以物易物,是否可以减少中间商赚差价,尔后让百姓生活的更好呢?”
北冥子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短处。
即:经济商贸。
我们的北冥大师,对于民生挺上心的,可商贸方面,他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
这也使得他对市贾不二说的以物易物,并不讨厌,甚至还会觉得有点道理。
“北冥大师,我首先需要明确一点,那就是货币的出现,绝对是有积极意义的。”
许尚顿了顿,接着道:“比如当商贸发展到一定阶段,商业税收的总额,甚至能够比肩农业税收……而商贸经济肯定得建立在健康的货币体系之上。”
现世工业社会,种地还能有国家补贴。
依靠的是什么?
工业商品生产。
只要商贸够发达,农业税收也就成了小头。
当然。
先秦的生产力有限,同时商品种类也是有限的,民众的消费能力几乎没有,这就导致想要让商业税收比肩农业税收,着实是任重而道远。
旁侧。
嬴政本能的想到了钱庄体系。
一手钱财,一手粮食!
钱两在手。
天下我有啊!
这时。
扶苏有些难以置信的道:“夫子,商贸税收比肩农业税收,这……我有点难以想象。”
扶苏记得哪怕是曾经的齐国,好像也做不到商贸税收与农业税收平齐。
那他们大秦肯定就更难了。
“举个简单的例子。”
许尚笑笑道:“农家之人欠了儒家小友你五十钱,于是农家之人选择卖掉今年收成得余的粮食,得钱后还给了你,你又拿着五十钱到我这里学习买课,我再拿着五十钱去请小赵喝酒,酒楼老板用五十钱进货,货贩子四处屯货,又从其余农家之人收到了粮食……循环达成,现在问题来了,这五十钱还是五十钱吗?”
许尚的这个问题,颇有点名家的味道。
白马非马。
白马亦马也!
同理。
五十钱本身还是那个五十钱,可它产生的价值,却在一次次经手中,不断翻番……
“夫子,这个……”
扶苏蹙眉:“我大概能够理解夫子的意思,但我又有点说不出来。”
扶苏处于半懂不懂之间。
许尚也不绕弯子,他开解道:“其实没什么说不出来的,这五十钱在不断流通之后,所产生的价值,会随着经手次数的叠加而叠加。”
“遂,货币的流通性,便代表了国民生产总值。”
“反之,货币若是不形成流通,就存放在那里,便产生不了任何价值,对于国家而言那些钱跟空气没有任何区别。”
“即:货币流通的效率越高,说明这个国家的经济效益就越好,国民生产总值越高,也能够缴纳更具规模的商业赋税。”
“而以物易物并不能促进流通效率的提升,反倒会形成各种各样的阻碍,比如稻谷也分陈粮和新粮,价格方面是有很大差别的……”
“很多物品,时间越长就越不保值,那么就需要及时置换套利,比如把粮食换成布匹,可如此一来的话,布匹不就是事实上的货币了吗?”
“根据记载,我们上古时期都是用珍稀的贝壳作为货币,这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交易需求。”
“还有便是……农民把粮食换做金钱,意味着产生一次价值置换,金钱再购买衣物,又会产生一次价值置换。”
“反观用粮食直接兑换成衣物,就只发生了一次价值置换……”
“从宏观层面来看,【货币流通性】减半,就意味着价值斩半,对于商贸发展绝对是极为不利的。”
……
现世有一种政策叫做货币放水。
如何放呢?
直接印钱?
没必要……
国家只需释放【货币流通性】,就相当于进行了大放水。
比如调整贷款利率。
还有企业炒股专项贷款准备金啥的,就都是进行了一次放水。
以及某西方国家,扩大债务上限。
按照债务货币的基础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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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务越多,货币越多。
同样也是大放水。
本质上都属于释放了【流通性】。
综上。
以物易物,不仅存在各种物品置换上的麻烦。
而且更重要的是……
会从事实上造成【流通性】减半,必然对商贸经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放在现代社会就是不可想象的灾难,相当于大萧条。
非常恐怖。
“唔,太复杂了。”
扶苏感觉好像听懂了,但又没有完全听懂。
因为他细想的话。
就会觉得以物易物的过程中,货品本身的价值都是实际存在的,不存在斩半的空间。
但按照夫子所说的货币流通性,等于国民生产总值的概念……
货币不流通,等于不存在。
货币加倍流通,价值翻倍显现。
那以物易物确实是斩半了。
“我现在突然有些领会到名相管仲究竟有多么厉害了。”
扶苏揉了揉脸,看来能搞商业的,也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啊!
嬴政喃喃自语:“货币流通性,钱庄制度,商贸经济,商业税赋……原来如此,夫子这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欲用商业方面的税收,慢慢比肩甚至于取代农业税收的存在……”
嬴政说着说着,便想到了他的仲父吕不韦。
我们的文信侯同志,在嬴政的人生中,绝对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
曾几何时。
嬴政也一度在心中鄙夷过吕不韦的商人出身。
可现在看来……
他那个能够喊出奇货可居的仲父,着实是个大才啊!
奈何。
时也,命也。
忽然。
“夫子的这套商贸货币流通性理论,若是被管仲和吕不韦听去,定会奉为圭臬。”
王翦主动开口道:“不知夫子对于当世,可有商贸大才,引为推荐一下。”
王翦身为军武勋贵派系之首,他居然对商人没有太多偏见,这简直是一种奇迹。
见惯了爬冰卧雪,折戟沉沙。
就注定难以容下不劳而获,投机取巧。
但……
无论我们抱有怎样的看法。
显然商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并且随着时代的推移,商人对于社会的产生的作用,也会越加的水涨船高。
“这你可真是问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