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穿了一身杏粉色大袖,脑袋上插了不少新鲜花卉。一副小女儿姿态的模样,一下一下摇晃着皇帝明黄色的袖摆。
皇帝穿的是常服,只看样式,似乎是早些年的款。
周擎鹤浑身筋脉仿佛都叫人堵住了,浑身上下处处都不如意。
强撑着面不改色走到皇帝面前,对着皇帝与丽妃行礼。
周擎鹤也是一身常服,皇帝略扫一眼,便能看出周擎鹤的衣衫,都是用好料子做的。
衣衫,配饰,都有专人打理过,远不似未成婚时那般放浪形骸。
“你……过得不错。”
皇帝面色微沉,周擎鹤这些年早已知晓皇帝不会在他身上投注一份亲情,并不意外皇帝隐隐范酸的话语。
“儿臣是父皇的孩子,自然不过过得差。”
皇帝冷笑一声,偏过头拿起宫妃逗弄狸奴的彩带,绑了一只鲜花,在丽妃面前摇摆。
丽妃分不出好坏,枯瘦的手下意识伸出去抓取,鲜花瞬息之间又被皇帝摇晃棍子,调拨到它处。
丽妃还要去追,却被周擎鹤抱住,困在原地。
周擎鹤死死牵住丽妃的手,不让她如猫狗一般,被人羞辱。
她不聪明,分不清皇帝是想要与她玩还是想要羞辱轻贱她,但他知道。
为人子女,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如此侮辱。
母妃未出事前,也是极好极体面的人,若她有朝一日恢复神志,知晓自己被如此羞辱,如何能安心?
“母妃,罪不至此。”
皇帝那双不大清明的眼似笑非笑的盯着周擎鹤,半晌,道了一声无趣,将棍子扔到地上。
“陈州之事,是你做的?”
周擎鹤眼瞳蓦然睁大,整个人仿佛是什么机关人偶一般,一点点抬起头来,仿佛无形之中,还能听见他骨骼之间宛如木偶行动发出的哒哒声。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非牵扯到三皇子,他的好父亲如何会想到他,想到素云殿呢?
周擎鹤松开丽妃,丽妃立刻挣脱出去,捡起地上的木棍眼巴巴的送到皇帝手中,一副祈求之态。
周擎鹤恨不得封闭无感,也好过如此,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向皇帝献媚。
“父皇若是已经做好了伪证,直接拿出来就是。”
只看天下人信不信,信不信他早些年无比荒唐的过往是韬光养晦。
谁人从三五岁时,便韬光养晦呢?
他才二十出头,便已经韬光养晦了二十年,至今不曾崭露头角,到底是碌碌无为还是韬光养晦,旁人心中自有论断。
即便拿了周擎鹤去顶罪,能骗过天下百姓,难道还能骗过朝中官员?
朝中官员,谁人不知皇帝的心是偏的,谁人不知皇帝意图让三皇子继承大统。
“总归,您于儿臣而言,先是陛下,而后才是父皇。”
“陛下养儿臣一场,儿臣未来要如何赴死,怕是您也早已想好了。”
周擎鹤觉得没意思,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太庙争执时。
可他不甘心。
他有母妃,还有赵妨玉,他不想死。
“此事真想到底如何,陛下比儿臣清楚。这些年在朝中,儿臣从无实权,我如何能蒙蔽朝中上下官员,将陈州百姓困死城中?”
“即便是儿臣王妃的亲妹妹,被一介商户虐打致死,也要去京兆尹伸冤,若是儿臣当真有出息,这一切又如何会发生?”
“即便是拥趸,谁会拥趸一个,连自己都自顾不暇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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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擎鹤一点一点,将往日的伤疤揭开。
他不能自己疼,他得要皇帝看到,他有多无力。
他如此无力,所以做不出这样的大事,明眼人想一想,也能想明白,王妃的妹妹被夫家虐打致死,王妃带着妹妹上公堂,此举到底有多么荒谬。
“前任户部尚书赵悯山,不曾归顺三弟。后来新任户部尚书,在科举入仕时,三弟曾多次拜访。”
“赵悯山罪不至此,查明真相,他确有不察之罪,但到底是因他失职?还是因他是儿臣的岳家儿所以才不能入朝?”
皇帝一把将凑上来的丽妃推开,丽妃本就瘦弱,一下被推出去老远,要不是宫女护的快,怕是脑袋便要磕在花坛的边缘,必定要头破血流不可。
皇帝怒气冲冲,三两步走近周擎鹤,一巴掌扇过去,清脆的声响响彻此处天井。
“你敢怨朕?”
皇帝眼神不善,一副怒目而视的模样让周擎鹤觉得无比可笑。
皇帝大概觉得一巴掌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反手又抽了周擎鹤两回。
往日尽心保养的面颊此时格外娇嫩,快速红肿,留下清晰的手印。
周擎鹤口中腥气遍布,口中出血,都被他统统咽了下去。
“父皇想让儿臣如何赴死?是就地,还是驱逐儿臣出京?”
“儿臣一辈子不曾体会过被父亲抱在怀中的滋味,自然也无人教导儿臣,该如何为人处世。”
“儿臣这一辈子,不曾做出利国利民的大事,但也不愿做大奸大恶,鱼肉百姓之人。”
“三弟秉性如此,他早已过了不分是非的年纪。父皇执意要将三弟洗的清清白白,儿臣无话可说,但来日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儿臣也不愿见到。”
“人生百年不过一死,父皇想要儿臣如何死,儿臣做不得主。”
“但总归身子是儿臣自己的,总能听自己一回。”
皇帝鲜少被这样忤逆,他最厌恶周擎鹤这幅清者自清的模样,他从小如猪狗一般,哪里来的这一幅傲骨?
他是他的父亲,他是皇帝!
他凭什么不乖顺,凭什么敢怨恨他?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要给,周擎鹤就活该受着!
“当初,便不该将赵氏赐予你。”
早知赵氏能接替李书清在京中的布局,得李家如此看中,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赵妨玉赐给周擎鹤。
周擎鹤蓦然抬头:“父皇当初将她赐予儿臣,本意不是拿她罪臣子女,宫女出身身份羞辱儿臣么?”
皇帝到底当真觉得赵妨玉茶水做得好,一介父亲获罪革职,她女官之身足以担任王妃,还是觉得他只配得起这般出身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