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蜂仍抓着亚历克斯,因此她不必高声喊叫也能让女王瑞利听到她的声音:“别靠得太近了,暗光!如果CPNFG已经失效,辐射会要了你的命。让你的工蜂把我送进去,我看看我在里面能不能做些什么。”她说的并不全是实话:就和它会杀死暗光一样,辐射也必然会杀死她。她的结局只是会更好些,而幻形灵女王……
“那只怪物撕开了一个洞口,我就把你送到那里。注意不要碰触边缘区域。”这两只工蜂拖着她急速向前飞去。绕到信天翁另一侧时,她看到机身上就和她说的一样有个破洞,电缆裸露在外,电火花不时从中迸出,埋藏在装甲板和内饰中的光纤也在不停闪烁。
这架信天翁还能飞在空中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但不仅如此,不再被那只怪物束缚,它甚至都从突然失去一部分质量中逐渐恢复正常,侧偏的角度已经减小了许多。不过靠近洞口时,她发现停机的两台引擎已被完全毁坏,没有一丝重启的迹象。她继续靠近,注意到装甲边缘在某种物体的作用下融化了,不时泛起气泡。她怀疑这是那只怪物的口器的功劳。但愿她永远不要知道真相。
她的蹄子一碰到黑暗的货仓区中的金属地板,暗光的工蜂就把她放开,从洞口处飞了出去。她没浪费时间与它们挥蹄道别,而是任由它们的翅膀将冷空气鼓到她的身上,尽力无视她耳机中的声响向前走去。那声音已经由刚才的尖叫变成了一种刺耳的干咳:泰勒的尖叫从未停歇,她的声带已然承受不住,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亚历克斯看过人类暴露在秘能辐射中的影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种死亡极度痛苦,通常会持续几个小时受害者才会得以解脱。
但也许在今天,这种酷刑会成为一种优势。整个货仓区几乎一片漆黑,但她知道如果她走得够深入,她应该能找到几台应急灯和尚可使用的控制台。每迈出一步,她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暴露在了足以致命的辐射当中,怀疑自己是不是同样也会经历泰勒那种痛苦的死亡。
她用一只蹄子猛力敲打控制台,最后让它亮了起来,随后叼起挂在一侧的触控笔开始操控它。
亚历克斯读过信天翁的操作指南,所以她知道她该做些什么。她找到了显示反应堆状态的影像,发现它一切正常,但CPNFG系统连备用供能线路都报错了。它已经切换到了应急能源,现在的功率仅仅足以隔离反应堆的辐射,防止它充斥整架飞机夺走她的性命。
魔法场侵染了那些区域?除了反应堆以外的所有区域。从控制台上,亚历克斯看到驾驶舱中的泰勒仍有生命迹象,但她的头像已经不是绿色的了。她把它点开,发现虽然她现在仍有呼吸、仍有心跳,她的状态栏也已经变成了“病故,等待火化”。更让亚历克斯心底一冷的是,她注意到飞机的控制权已经临时转交给了她,而泰勒唯一受到的人道主义救助只是她名字旁的一行错误提示:“机组成员并未穿戴装甲,安乐死无法进行。”
信天翁已经接到了外部指令。虽然有她在飞机上,这架飞机还是自行导航前往最近的一片开阔地,开始缓缓下降。HPI的工程师“将在36~48小时后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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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浪费时间去打电话和HPI的任何人多费口舌,她知道人类的医疗技术完全无法拯救暴露于魔法场中的人类。无论那个怪物——卡律布狄斯对她做了什么,人类或小马医生都不可能救回她来。
但我能,她脑中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如果她愿意,她完全可以驱离这个存在,但她没马上动手。你也见过我的仆从了,他们仍是人类。解除这架飞机的防御,我还可以让她服侍我。只要她接受,她就能再度活下去来服侍我,这也比让死亡带走生命中的一切美好事物要好。我可比死亡仁慈得多。
“滚去地狱说吧!”档案加强了她心灵的屏障,把这个敌对存在驱出脑海。如果这个幽魂的宿主就在附近,这绝对会非常困难,但它显然不在这里。就她所知,它甚至可能都不在北美洲。
档案唤起她对操作手册的记忆,从中知道她的第一要务是给CPNFG系统提供额外电力。等她先阻止泰勒进一步暴露在秘能辐射之中后,她才有时间去思考如何真正拯救这个女人。
她只用了不到五分钟。CPNFG设备本身就是模块化单元,制造时就考虑过多种供能方式。她需要做的其实只是找到机上最粗的一根电缆,拖着它穿过飞机,把它插进其中一个主要供电插槽里。她甚至都不用冒触电的风险,虽然她上次触电的记忆仍然非常清晰。
这根电缆几乎立刻热得发烫。一阵反魔法力场的寒意贯穿她的全身,远处的几个警报也随之停止,这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貌似在灵极①(Umbral)附近就经常发生这种情况,挺有趣的是吧。
当然了,亚历克斯的任务才刚刚开始。她并没有直接冲向驾驶舱:她知道如果这根电缆或者输电网络的其他部分出了故障,她这样就会让泰勒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她自己的魔法辐射之下。
二十年过去,大多数卫星网络已经失效,卫星信号覆盖范围逐年减少,而没有人能重新往轨道里发送新的卫星加以替换,没有人。
HPI的卫星网络在建设时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它设计的冗余量足以让它(勉强)运行一个世纪。而铱星系统的民用卫星电话网?可比这少多了,这就是现在信使和数字电台大行其道的原因。据传有人打算在各个聚居点之间铺设通讯电缆,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一点实际成果。
不过需要紧急联络时,还是有几只小马可以连接HPI网络,而她——以及她正要通话的对象就是其中之一。控制台铃声大作,随后一张严重失真的面庞在屏幕上浮现。
余晖烁烁和她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就和亚历克斯一样似乎从未改变。“孤独终日?”她表情迷惑。“出什么事了?”
亚历克斯尽力把恐惧与绝望从她的声音中驱除出去。在延迟这样大的对话当中,它们绝不会对沟通有什么帮助:“余晖,谢天谢地!我需要你帮忙……我的一个朋友……泰勒甘布尔,你还记得她吧?有什么东西袭击了我们,让保护她的反魔法力场暂时消散了。现在力场已经重新启动,但……她就要死了!”
电话那端的余晖低下头,表情愈发沉痛:“这种事情……我也见过,孤日。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治疗魔法对人类的损害,我帮不了她。不要站在她身旁,你的魔力只会让她更加痛苦!”
档案愤而翻了个白眼:“你能帮她,余晖!是你协助创造出了通用保全法术!如果四只天角兽能改变一颗星球,那一只天角兽绝对可以改变一个人类!”
她移开视线,深深皱起眉头:“确实……确实有可能,但这取决于她到底受到了多大程度的暴露。我大概能单独抽取出法术的那一部分,但孤日,我创造那个法术距今已经十几年了,我的尝试也许会要了她的命。”
“如果你放任她不管,她必死无疑!”亚历克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尖声吼道。“我保证,只要能救下她,我们做什么她都会愿意的。HPI救不了她,计算机甚至都企图让她的护甲杀死她,幸好她没穿!”
余晖最后点头:“好吧孤日,告诉我她在哪。”她随即用她了解的所有方式通报了她当前的位置。档案对传送术了解甚少,但她知道精确得知目的地位置是其关键。她之前从没见过哪只地球上的独角兽成功传送,连乔瑟夫都不行。但余晖烁烁是天角兽,力量远超于下级物种,只要她愿意,空间就能在她蹄下扭转。
借助她新获得的“代理控制”权限,亚历克斯缩小了CPNFG所产生的力场,使其仅能包裹驾驶舱和反应堆。但愿这样能让她那根延长线坚持更长时间而不至融化,也能让她的天角兽朋友可以成功传送。
一只工蜂从头顶的洞口飞入,落到她身旁发出一声轻响。虽然声音更微弱也更尖细,她用的确实是暗光的声音:“我现在回来安全吗?你似乎没什么问题。”
“算是吧。”亚历克斯远远避开房间中央,示意这只工蜂也照做。她不知道余晖会从哪里出现,但她还是希望尽可能远离房间中央。“现在是安全,但也许不会一直如此。我们暂且先停在空中,余晖烁烁来了之后再开始降落等待维修。等我们落了地,你再和我们碰头吧。你没必要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除非你能救治遭魔法暴露的人类,否则你也做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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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希望我能做些什么。”工蜂一飞而起,沿着洞口钻出机身,把孤独终日独自留在了这里。
漫长的几分钟逐渐过去。在一阵炫目的光辉下,余晖烁烁赶来了。这道光芒和普通独角兽使用传送术时的闪光有所不同,亚历克斯觉得它就是真正的阳光,能感觉到它温柔地拂过她的皮毛,暂时温暖了她的身体。这只天角兽到来时排开了此处的空气,迅疾流动的气体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声响,让她的两只耳朵都偏向两侧。
各式各样的秘能辐射监测器警报大作,但这阵混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需制造如此之小的力场,它完全能抵御近在咫尺的传送术。她只希望供电线路也能撑得住。孤日跑上前去拥抱她的朋友,一瞬间泪眼盈眶,四肢也卸下了力气。全世界只有两只小马能看到她软弱的一面,她就是其中之一:“……余晖!我……抱歉打扰了你的事情……谢天谢地……泰勒这样一位好友……是我的错!让她出了这种意外……我本应该听……”
这只天角兽用一只蹄子轻轻让她停下了口:“过后再说吧,孤日,现在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把我带到她那。”
* * *
亚历克斯照办了,但她先指示计算机开始重启停机程序。反应堆越早停机,她们就越安全。她费了一大番周折把余晖烁烁带来拯救泰勒,可不是为了让她随后死于电离辐射的。
她们一开始前行,亚历克斯就睁大了朦胧的睡眼,重新鼓起力气。在高空,地球没法给与她哪怕一丝力量,但这没关系。不需要魔法的协助,她的朋友现在正需要她的事实就足以让档案打起精神来了。
她们走到了力场边缘——驾驶舱外几米处,余晖烁烁随即拦下了她:“亚历克斯,把她带到我面前,但在我准备好之前不要离开力场范围。附近有一只天角兽绝对会对她造成巨大伤害,她一离开力场范围,法术就必须准备就绪。”一道闪烁的魔法光辉让亚历克斯转过头来,迫使她直视她的脸。“孤日,这也许会害死她。我不能保证这会有效,不能保证这不会让她更快死去,这个法术也许会产生南辕北辙的后果,甚至可能会让她的死亡更加痛苦。我知道以她现在的状态,她已经无法自己做出决定了,你愿意代她自作主张吗?”
孤日没有一丝迟疑。她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泰勒,而且实话说,几乎没有人会宁肯死去也不变成小马。在这一刻,她清楚意识到她也落到了露娜和塞蕾丝蒂亚当年的处境之中,于是她点点头,做出了与她们同样的抉择:“来吧。”
余晖也没继续犹豫,而是放开了亚历克斯,微微示意她走进驾驶室。她迈出蹄子,穿过空气中那一道无形的屏障,但她紧绷的神经让她对此几乎毫无察觉。
门在一阵气流声中打开了,里面的景象比她在地球上见过的任何酷刑都要恐怖。亚历克斯看过魔法毒害人体的影像,当初她根本无法坚持看上太久,而她现在却从她朋友的脸上看到了那种痛苦。
泰勒身体蜷缩,浑身肌肉紧绷,四肢剧烈抽搐。她一定咬到了口腔中的哪个部位,因为血液和唾液正混杂着从中流出,红色的液体在她面前汇成一滩。她的手脚都扭到了不正常的角度——也许她在痛苦挣扎时撕裂了那里的肌腱。她皮肤下的毛细血管根根爆裂,让她全身布满了斑驳的血点,有几处的皮肤甚至也因此破裂。
泰勒已经不剩下一丝挣扎的力量,现在她的身体只能微微抽动。亚历克斯直视她的双眼,看到她的瞳孔像滴了散瞳液一样散大,虹膜被漆黑的淤血浸透,她的巩膜也像她的皮肤一样遍布血点。泰勒也曾试图爬到固定在地上的急救箱前,但她失败了。
亚历克斯飞奔到它旁边,用嘴把它拽了下来,把它内部的物品翻倒一地。她从记忆中找到了她所知最强力的镇痛剂,发现有支注射器里就有这种药品备用。
她用剪刀从背后剪开泰勒的制服,沿脊柱正确位置将针头插了进去。随着注射器的活塞逐渐下移,泰勒几乎立即放松了下来。
孤日听到了几声模糊的低语,声音轻不可闻。就算泰勒想说些什么,这也只是徒劳,因为就在此时,余晖烁烁开始了歌唱。
不,她并不是真的在歌唱——她是在释放她的魔法。在屏障内,亚历克斯完全感觉不到构成这个法术的魔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倾听。
在过去二十年里,乔瑟夫基本上是她所知范围内最强大的独角兽,但与之相比,他所使用的法术只是孩童的涂鸦。随着她开口歌唱,整个世界都之凝固,远处轰鸣的反应堆和身下呼啸的狂风似乎都彻底沉默。她使用的不是亚历克斯知道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她心底的某处让她无需听懂字面意思也能理解她在说些什么。
这是抗争的歌声:这个宇宙已经以实际行动轻蔑地对人类下达了裁决,但余晖烁烁对此拒不接受,而是用歌声中的怒火作为自己的回答。她上诉寻求再度审判,随后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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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没听到有谁作答,但这里的所有声响——通风系统中空气流动的声音、反应堆的轰鸣、甚至是泰勒痛苦的呢喃——所有这些声音都是它的回答。它们一同汇集成一个说话声(至少在想象中档案是这样认为的)回应了余晖。
万事万物都不能超出其定数,黑夜中的某种力量答道。人类不会因与她的友谊而破例幸存,正如她也将毫无疑问地迎来毁灭之日一样。完满的一生结束时不应哀悼,而应庆贺。
这也只是法术的一部分吗?亚历克斯并不清楚,但她完全无法将目光从这只天角兽身上移开。她双眼中透出刺眼的白光,独角绽放出纯净而又温暖的橘红色阳光。它浸透魔法场的每一个角落,明亮得她甚至能用它辨别CPNFG力场的边缘。
余晖再次以一种恳求的语气清唱:终结的可不可以只是人类的外表,而不是人类本身?人们能不能以另一种形式生存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不知来自何方,另一个声音再次作答。它仍是自然本身,但并非档案认识的那个自然——它更为古老,可能有着一百余亿年的寿命。它的语气有些勉强,但它最后还是同意了。即便人类能扩张到其他星系,人类终究还是会灭亡,熵迟早会带走他们。面对永恒的终结,为什么要拖延这短短的一瞬呢?
不知为何,档案意识到这个法术已经几近完成。她低下头,叼起泰勒的衣领,尽力无视口中血液的铁锈味将她沿着地面向前拖行。她现在没有陆马力量的帮助,拖动这样一位中年女子必须用出全身力气。她先将泰勒翻过来,以免她的脸被凹凸不平的金属地面划伤,但即便她尽可能小心前行,没有护甲保护,她们身上还是增添了几个新的伤口。肉体与内心的痛苦让她泪如泉涌,但她逼迫自己继续向前。
她在力场边缘稍作停顿,等待余晖最终下令,随后最后一次猛力一拖。她知道她拖的距离足够了,因为泰勒立刻在新袭来的痛苦中再度挣扎,又一次哀嚎了起来。
她没挣扎多久。这个法术如一道激光般刺来,将她和亚历克斯以及附近的船体裹入其中,随后撞击在反魔法力场的边界上。光束随即散开,流过球形力场的表面,最后消失在墙壁之间。没有缓慢的变形过程,没有经历一系列微小的改变变成一具艾奎斯陲亚的躯体,光芒消散后,泰勒甘布尔的人影也随之消失无踪。
译注:①灵极(Umbral):作者在本系列小说中对魔法的设定应该参考了最终幻想系列。我没接触过最终幻想,以下内容全部参考自贴吧中的《艾欧泽亚百科全书》第一章:以太学概论,如有错误欢迎指正。
按照该百科全书所说,以太是构成生命的基本元素,流动于万事万物之间。其分为六种独立的元素:火、风、雷、水、冰、土,另外还有星极和灵极两种极性。星极可使元素极度活跃,而灵极会使元素钝化,所以作者用它来作比喻。读者有兴趣可以看看我给的地址,里面关于魔法的设定和本书有很多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