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兹!埃兹,你在吗?”她走出房门,走进走廊。她的四肢刚刚复苏,还有些僵硬,因此她步履缓慢。她推开卧室房门,大略扫视一圈寻找幻形灵的踪影,发现两张床上都空无一物。她的确有可能藏在床下或者哪个大抽屉里,但亚历克斯并没有去仔细搜索:要是埃兹确实藏在那种地方,那她可以过会再来找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她这次死了多久?几个小时?还是几周?一般来说,她受的伤越重,她死亡的时间就越长,这让她心存一丝希望:她这次没被炸成两截,没有身首异处,也没受到辐射,因此应该……“埃兹!你在哪呢,埃兹?”她转身向楼梯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愈发自如。她感觉自己已经大致活了过来,不出几分钟,她应该就能行动如常了。
楼上简直像被洗劫过一样:坐垫和被单散落一地,家具东倒西歪,纸张被撕了个粉碎,书籍杂乱地堆在地上。厨房的情况貌似更加严重,但混乱的场面遮挡了她的视线,让她几乎看不到远处的场景。到底出了什么事?
“埃兹,你在哪?”亚历克斯站在楼梯口,目光不放过一丁点活动的迹象。还好出口没开……但这并不意味着没人用过那里。无论是谁都可以从内部把门打开,要是埃兹没遵从她的命令,哪怕只是一时冲动,她都很有可能会被困在门外,受冻致死。“求求你了埃兹,是我啊!我没事了。你到底跑哪去了?”
亚历克斯连滚带爬地跑进厨房,冲到控制台前。控制台上显示着当前的时间,表明她死去了两天,但不幸的是,如果房内没有活物,钟表并不会运转,因此为了与外面的世界保持同步,她每次进屋时都得重新校对时间。这个数字只意味着至少过去了两天。
该死。埃兹,你千万要听话啊,亚历克斯一边这样想,一边跑回客厅进一步搜索。搜索时,她开始胡思乱想,心想要是她找不到她,她该怎么对暗光女王交代:“瑞利,是的,我帮你的女儿发掘出了她的灵魂,但我马上就放任她跑到森林里冻死了。我都没来得及和她说说话,弄清到底是什么地方起了效果,我就被狼咬死了。”这可算不上是给幻形灵女王的好理由。就算她的女儿走丢时亚历克斯已经死了,她的责任也不可推卸。
亚历克斯没在一楼找到埃兹。她随后跑进地下室,在这里的其他地方也搜查了一番,甚至打开了机器间的房门,但各处都没有有人来过的迹象。彻底搜查完毕,她才向二楼走去,准备面对现实。
二楼其实只是个环形的平台,墙上有书架(这里的书架她没拆)。席卷楼下的风暴似乎也袭击了这里,因为这里的大多数书籍也洒落一地,堆成大小不一的几堆。最后,在一个由书、被子和食物堆成的小窝里,她找到了埃兹。她正在熟睡,干透了的饼干和蔬菜饼环绕四周,身上盖着好几层被子,就算在雪地里,它们大概也能让埃兹保持温暖。
看到一片狼藉,她通常都会大发雷霆,但在当前这种情况下,她只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无论她惹出什么乱子都不会较真了。
她没把她叫醒。一确定这只小虫子还在呼吸,孤日就把被子盖回原处,下楼开始收拾烂摊子。工作很快就让亚历克斯沉醉其中,尤其是在变成一只小马之后。
干活时她顺便降低了供暖系统的功率:她们的氢气储量不足三分之一,要是再遇到一场意料之外的暴风雪,这些恐怕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清点过后,她发现食物损失相当大,还有几本书掉进了水里。
损失不小,但也并非无法承受,至少她没有失去埃兹。她把所有可燃物都装进一个垃圾桶,留着下次生火时使用(图书馆内严禁烟火,要不然她们都会因烟雾而窒息),说不定等她们距圣路易斯再近些,远离狼群活动区域之后,这些东西就能派上用场了。
在一楼收拾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还有很多工作尚待完成),她听到楼上发出了一阵响动,被子掀开、书籍从杂物堆上滚落的声音随之传来。
孤日停下手头的工作,抬起头望向上层平台。她肯定马上就会在这个方向看见一对昆虫的复眼了:“早上好,埃兹!”
“早上好,”她重复着她的话,但不像之前一样模仿她的腔调。看来这并非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算她真能退步,几天时间也不够。“早上好……”她扇动翅膀,越过栏杆陡然下降。亚历克斯从中了解到埃兹现在还不会飞,不过她的滑翔技巧已经相当高超了。
这只工蜂轻柔地落到附近的一个沙发上,目光在她身上寸步不移。她走下沙发,在拥挤的房间内环绕着亚历克斯缓缓踱步,一边走一边抽动鼻子,亚历克斯便站定不动。无论埃兹以为自己能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她很明显都没找到,只是让自己的表情更加困惑了。
“死了,”她突然冲上前去,死死抱住孤日的一条后腿抽泣起来。“你死了!”
“我确实死了。”生活在幻形灵巢穴中的工蜂知道何为死亡,孤日并不奇怪。无论暗光采取了什么办法试图让她的女儿获得意识,它都不可能让她看不到显而易见的事实,虽然如果有选择的话,亚历克斯绝不会让她看到这种场景。“你妈妈没告诉你我的情况吗?”
埃兹没有作声,只是稍稍加大了抱住她的力气,于是档案决定换个说法:“我知道你还需要我,因此我必须回来。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度发生了。”话虽这样说,一只幼年工蜂到底能听懂多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确听懂了。无论工蜂看起来多么像一只冷血的昆虫,她们也能哭泣。
接下来的几天,亚历克斯和埃兹一起逐步把一切恢复原样。她用空闲时间把房子收拾干净,尽力修补她的那套附魔衣服。衬衣彻底撕烂了,不过她还有好几套备用的,因此这不算什么大问题,但外套和防雪外裤就是另一回事了……
幸好那个法术并不要求它附着的布料毫发无损,但即便如此,衣服上的破洞也会散失热量,而在如此寒冬之中,一丝热量流失都不可承受。孤日缝补了裂口,在衣服内侧打了补丁,但她能做的也不过如此。但愿她在圣路易斯能找到个好裁缝。
埃兹的智力并没有退化,甚至一天比一天更机灵了。她片刻不离地待在亚历克斯身旁,坚决不让她离开视线,这样过了一天多才重新变回原来那活泼的样子。最后,亚历克斯终于把冬衣修补完毕,两马再度启程,这一次,她全程把枪放在触蹄可及之处,数次靠它摆脱掠食者的袭击。
不过实话说,这一路打扰她们的家伙并不算多,毕竟在荒野中,没有强大魔力和尖端科技、味道也不错的动物还有很多。和地球过去的情况一样,野兽只有在极度窘迫的情况下才会选择袭击智慧生物,因此几周之后,她们就平安来到了埃芬汉县。
在事件之前,这座小县城比亚历山大市还大一些,但现在这片区域并没有小马定居。和大多数城市一样,这里无人修整的房屋已经破烂不堪,只有老式的石质教堂和银行还暂时屹立不倒。
这天狂风大作,不过并没有下雪,她们也都穿着雪地靴,因此她们步履如飞。“好像有房子!”一走进小城,埃兹就指着远处半埋在积雪中的一栋铝合金建筑,高声呼喊道。
“埃兹,你没看错。”埃兹穿着雪地靴,亚历克斯很难把她举起来。她可不想被靴子正中面门,而调皮的埃兹很有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情来。“那是人类的建筑。它现在还没塌,看来它是比其他房子都结实。”
“为什么?”
“因为在这种地方有冻融循环,那对建筑物可是相当不好。”
“为什么?”
孤日决不允许自己因为埃兹的十万个为什么而不耐烦,就算在到春城之前她都不会停下,她也得忍着:“你知道冰的本质是什么吧?还有雪?”
埃兹点点头,把几团雪踢向亚历克斯:“它们到处都是!”
“没错。液体水的体积比固体水要小。要是把一瓶我们平时喝的水扔到冰窟里,它就会膨胀。”
“为什么?”
“因为水是极性分……”她叹了口气。“扯远了。”她们这时正从堆在路旁的一大块金属前走过,它貌似曾经是个拖拉机,但现在它锈迹斑斑,只剩下几小块铁皮还在雪地中反射着光泽。一路走来,她其实能在停车场和路旁看到很多这样的车辆,只不过她得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它们的遗迹。“埃兹,想想看,雨水和露水会渗入物体内部,等到冬季来临,这些水就会结冰,从而把物体挤开。长此以往,它甚至能让石头化为碎块,而人类建造的大多数建筑还不如石头结实呢。”
“为什么?”
孤日开口想要回答,却立刻闭上了嘴。“小麻烦鬼。”她佯装气恼地瞪了她一眼。“你根本不在乎这到底是怎么原理!你就是想让我说下去!”
埃兹咯咯笑了起来,伸蹄戳了戳她的肚子:“那是当然。你可真是一肚子墨水,太好玩了!”
“哪有的事!”孤日俯下身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她穿着雪地靴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时间并不长。“你妈妈可没告诉我你觉醒后有这么机灵,到时候我得在信里好好向她抱怨一番。”
工蜂的笑声停了下来:“妈妈是什么?”
“妈妈就是……”孤日思索片刻。这只工蜂对她小时候的经历还留有多少记忆?每次亚历克斯询问埃兹巢穴里的生活如何时,她的回答都很含糊,而且接下来几个小时总是会闷闷不乐。“妈妈就是最爱你的那只小马,是无论如何都会照顾你的那个家伙。”
“噢,那我知道是谁了!”埃兹把头靠在亚历克斯身旁。“我还以为你就叫亚历克斯呢。”
亚历克斯叹了口气,不过她还是把她拥入怀中:“我大概相当于养母吧,但你的妈妈可不只有我。我说的是生下你的那只小马——暗光女王,是她把你交给我照顾,我知道她也爱你。”
“哦。”埃兹从她怀里拱了出来。“我记忆中还有一只小马,大概就是她吧。她想让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我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她浑身肌肉一紧,耸耸肩说。“她可不像你那样有那么多食物。”
“她已经尽她所能给你爱了,”孤日脱口而出。“但我和其他小马不同。我……我死后还能复活,以及我的爱比她多的原因是一样的,我……”如此复杂的问题难以解释,至少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其实不是一只小马,只是看起来像而已。这有点像幻形灵:要是你们愿意,你们也可以变成小马的模样。我外表一直是一只小马,但在这层伪装之下我其实是别的东西。那‘别的东西’没有名字,也没必要命名:我觉得在我之前应该没有与之类似的存在。”
小主,
“为什么?”
“别又来了好吗。”亚历克斯叹道。“我不知道,埃兹。它不是我与生俱来的,而是几只天角兽和一头怪物共同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而哪怕他们合作,这也相当困难,过程也极度痛苦。我觉得我恐怕死过无数次,一次又一次地死去,直到我不需要他们的魔法也能复生,直到我不再是一只小马,这酷刑才得以停止。”
她突然一顿,引得埃兹也停下脚步。她在远处望见了某种这里不应该有的东西:烟雾,不是火灾所引发的浓烟,而是从烟囱中冒出的轻烟。她上次来这里时,这个地方绝对没有人定居。难道有谁倒霉得在严冬时节回归人世,还落到了一个被时光冲刷干净的小镇里了吗?要是果真如此,那她就必须前去帮忙。
档案不是天角兽,没办法传送到全球各地,更不像守护者那样能化身千万,因此她只能尽力做好眼前的事情,不过能在这种废墟中活下来的回归者也是让她啧啧称奇了:要是有谁在隆冬时节被困在一具新身体内还能如常生活,甚至还能点起炊烟,那他肯定有丰富的野外求生经验。
“快跑,埃兹!肯定有谁在那边!他们说不定需要我们帮助!”穿着雪地靴,她其实没法放开步子奔跑,要不然她就会把自己绊个狗啃泥,不过她还是可以踏起小碎步,以埃兹能跟得上的最快速度向前冲去。发觉这只工蜂已经到了极限,她不顾她的蹄子扬起的积雪,用脖子一把把她捞到背上,加快速度沿着小镇主街飞奔。
这里已经没有几栋完好的建筑了,烟雾就从其中一栋之中飘出。那是一座老教堂,由坚实的红砖建成,砂浆在三个世纪之后仍把整栋房子牢牢黏在一起。教堂前立着圣母玛利亚和圣方济各的雕像,白色的大理石历经岁月变得有些灰暗,但除此之外,它们都完好无损。这栋建筑本身的状况倒是比雕像稍差一些,有几扇窗户已经无影无踪,现在是用木板封死的,不过这栋建筑的天花板上并没有肉眼可见的破洞。这难道是神迹吗?还是说这只表明它的建筑质量很好。
从房前的石碑来看,这栋建筑在事件来临时就已经有两个世纪的历史了。孤日穿过房前的积雪,在一扇巨大的橡木门前停下脚步,用雪地靴的边缘敲了敲房门,敲门声在房内回荡不绝。
“里面有小马吗?”埃兹问道。
“也可能是狮鹫、牛头怪或者钻石猎犬,乃至……”她耸耸肩。“好吧,在我看来,斑马和幻形灵也算是小马。埃兹,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情况是不是还好。没有多少小马会选择在这样一个逐步毁坏的小镇里定居,因此他们很可能是不久前才回归的,说不定就是这个冬季,因此没有谁发现他们。”她再次用雪地靴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道敲了敲门。
她听到屋子里传来了蹄子踏在石头上的响动。在一阵门锁和铰链的滑动声后,大门打开了:“欢迎!这天气外出旅游可是有点冷,干嘛不快点进屋呢?别让热气都散出去了。”声音很是热情,带有些许德国口音。
站在门前的确实是小马,是只雄驹,全身裹着几层破破烂烂的长袍,简直像是用生锈了的剪刀勉强裁剪出来的。他扣着兜帽,但他甩甩头把帽子甩到了脑后,让她们能清楚看到他的容貌,他的鬃毛乱得和他的衣服有一拼。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来!先等我……”亚历克斯低下头用嘴解开鞋带,逐一脱下雪地靴。“下来吧埃兹,让我把你的靴子也脱掉。可别一路踩着雪水进屋。”
埃兹听命了,但她的目光始终没从这只陌生马身上离开,这其中的含义亚历克斯可不怎么喜欢,因此她把她未沾雪水的袜子也脱了下来,让自己可以随时使用枪支。如果情况紧急,几秒钟之内她就能开火。
“我叫亚历克斯,”她向陌生马伸出蹄子,同时通过与大地相连的另三只蹄子汲取些许力量以备不时之需。“这个小家伙叫埃兹。”
他先走到她们身后关上房门,把寒风隔绝在外,这才回过头来握蹄:“很高兴见到你,亚历克斯,叫我鲁道夫就好。欢迎你来我家做客。”亚历克斯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景象非常反常。她本以为这房子从外表来看就已经相当不错了,但它的内部……
这个避难所不仅仅是完好无损,而是原封未动。它和她母亲的房子不一样,那栋房子在她的修补下也和过去很类似,但它本质上是个复制品,而这里的教堂木椅却还闪烁着光泽,跪垫和刚出厂时一样色彩鲜明。房屋各处少有尘土,地毯上的图案和墙上的挂画栩栩如生,犹如当年。
亚历克斯上一次参加宗教活动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从那之后她从未走入过教堂。在那时,她还没有现在这种记忆力,因此她认不出教堂里的摆设,但她能认出来这里显然经过了细心打理。房屋各处点燃着不计其数的蜡烛,祭坛前更是立着几十根,每一根蜡烛都没沾染半点灰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亚历克斯本以为埃兹对他的异常反应是因为他小马的外表下其实是个凶残的掠食者,而埃兹认出了同类,看来她显然是想错了。“你这栋房子可真是壮观,鲁道夫先生。我是不是该叫你鲁道夫神父?”不过他只穿了一身平平无奇的棕色麻布衣服,并没有穿任何与宗教有关的服饰,至少她没看见。
雄驹只是微笑以对:“要是你不介意,叫我鲁道夫就够了。”他的口音很重,不过就算他说的真是德语或者其他什么语言,这也不会影响亚历克斯与他的交流。
“那我就叫你鲁道夫了。”亚历克斯迅速退后,把枪抵在地板上,将她的右前腿伸入枪中。在电机的驱动下,枪支扣拢,瞄准镜也弹了出来。她随后站在埃兹与这只雄驹之间,把小幻形灵挡在身后,不过她并没有立刻举起枪。“是什么派你来的?”她用没套着枪的那只前腿指着周围反常的景象。
这只雄驹不愠不怒,脸色如常,甚至瞟都没瞟一眼这杆枪。他的身躯和教堂中的所有物体一样笼罩在阴影之中:“你做事真该小心谨慎点的,亚历克斯。你对我最微小的化身动了‘手脚’,我自然感觉得到。”
她犹豫片刻,随后向前迈出一步:“是什么派你来的?”她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派我?”他开始狂笑,神父般和蔼的语气消失无踪。“我的小乖乖,是你派我来的啊。正餐前别吃这些乱七八糟的,影响食欲。”
她倒退一步,拽起埃兹向房门冲去。尽管这只雄驹根本没有角,她们身后的门栓却毫无预警地砰然合拢。
“先别走。”他的红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中闪烁,逐渐向她们逼来。德国口音从他的声音中逐渐褪去,最后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一个让她永生难忘的声音:“我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到这里,你可得给我乖乖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