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虚海中的某一处如今已消失的时间缝隙中,在某个被称为“上一世”的时间线上,曾经发生过这样的故事——
那个时候的苏玄躲在自己创造的“虹槐市”中一年有余,为的只是避开红月下那些为某种目的捕捉人鱼遗族的神秘势力。尽管“虹槐市”的三层小楼中有苏玄精心制作的“母亲林婉”和弟弟“苏白”,他的心中仍有无法抹去的遗憾和渴求。于是,苏玄最终还是忍不住再次前往雾山,请求鬼巫让他再回去一次,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
鬼巫身边再没有“苏玄”那样精妙的人偶,哪怕临时找来一具勉强能用的人偶,十几分钟以后也会因为无法承受苏玄的力量而开裂崩溃。即使如此,苏玄还是执意前往,并恳求鬼巫送他去距离母亲和弟弟最近的地方。
苏玄在这种渴求之下,套着一具完全陌生的壳子,出现在冰冷的医院走廊里。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昏黄的灯光照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投射出长长的阴影。病房的门半掩着,护士们低声交谈,空气中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苏玄如愿见到了弟弟苏白,但当时的苏白正整理母亲林婉离世后留在病房里的遗物。所谓遗物,其实也仅仅是一些留在病房里的毛巾和衣物。理着理着,十多岁的年纪却已憔悴不堪的少年忍不住坐在墙角,蜷缩着哭出了声。
苏玄就这么站在那里,听着旁边的护士述说着那位去世的母亲为什么会出车祸,述说着那个本该考入大学的少年为什么放弃学业,述说着原本美满的家庭为什么彻底坍塌……
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般刺入苏玄的心脏。
看着坐在角落里哭泣的少年,苏玄借用的这具壳子瞬间遍布裂缝,他虽然身形颤抖踉跄,但依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实世界,回到红月下的雾山。他没有理会等在一旁的鬼巫,而是像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一样,麻木地向外走去。
那一刻,苏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还有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你想要进入虚海,是吗?”鬼巫也看到了现实世界发生的一切,作为一个……朋友,他依稀能够猜到苏玄的心思,“你想要找到一个能够前往过去的缝隙,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
苏玄没有说话,仿佛默认了鬼巫的猜测。
“你没有定点,会迷失在虚海中找不到归路,那和死亡没有什么区别。”鬼巫的声音低沉,像是在诉说一个无望的预言,“还是说你的目的就是让自己‘死’在虚海中,以此来逃避已经发生的这一切?苏玄,逃避是你的爱好吗?”
“至少你得弟弟还活着。”鬼巫从座椅上起身,目光透过旁边的竖镜,仿佛能看到现实世界里的那个少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从窗口坠下的孩子了。他以人类之身经历了无数苦难,比你想象中更加坚强。或许你们都希望那位人类女性还在,但他一定不愿看到你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在虚海中沉没。”
“你该做的是照顾好他。”鬼巫凝视着眼前曾经只想着游戏人间的苏玄。
苏玄深深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说得对,但哪怕我永远无法从虚海中出来,苏白也一定能挺过来,继续好好活下去。但如果我成功了,我就能修补那些被我搞砸的生活。”
他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决绝,显然是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鬼巫无法劝说苏玄,只好拿出了一根特殊的白色绳子,一端让苏玄系在左手上,另一端则系在雾山,绳子上还系着一枚银色的铃铛。
这样一来苏玄就可以利用这根绳子找到离开虚海的路,鬼巫也能知道苏玄是否还活着。
就像苏玄说的,他和鬼巫并没有什么交情,但他们都是独行于红月下的孤独的人,少有能说得上话的存在。也许……他们可以算是朋友。
苏玄的眼神没有动摇,转身便消失去了虚海的无边深处。
虚海,如同一片无垠的黑暗大洋,波涛汹涌,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它能听到闯入者的所思所想甚至所求,但它会忽略甚至会拒绝,有时甚至故意让闯入者在一个个令他们痛苦的缝隙中渐渐沉沦。
虚海的深处,混沌和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着一切光明和希望。苏玄在虚海中漂泊,和迷失其中的诡异之物没有任何区别,无数次被虚海的幻象所困,无数次在绝望的深渊中挣扎,但依旧不放弃地寻找着那些时间的缝隙。舍弃了人鱼一族力量的他不知道多少次迷失在其中,但每一次都能靠着鬼巫对白绳的拉扯,以及那又遥远又近的铃声恢复神智。
那铃声顺着白绳而来,穿透了虚海的黑暗,告诉他尚有归途。
在这期间,苏玄偶然间透过一个缝隙看见了未来的景象。
在那个缝隙中,苏玄看到苏白在噩梦世界中挣扎,在各种诡异之物的侵袭下苦苦求生,在黑暗中孤独地前行。苏玄不知道人类为何会进入噩梦世界,但他明白,人类在红月之下的命运注定是悲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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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苏玄继续寻找缝隙,在虚海中停留的时间越久,对他身体中力量的消耗就越大。虚海的混沌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贪婪地吞噬着他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