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
那实在是一个举世难得的美人,丰盈的脸颊即使沾染了愁绪与死亡的苍白,也依旧艳丽异常。
仿若一颗垂露的樱桃。
她像一朵山茶,开到荼蘼,便扑簌簌地跌进了尘埃里。
火红的石榴滚落到她的脚边,葱玉一般的手将之捡拾了起来。
“其实,我不爱吃荔枝。”
这是迟以宁自见到她后,听到她说得第一句话。
“军民哗变,长安失陷,天子出逃……错的,仅仅只是我吗?”
“以儿媳之身侍奉陛下,以太真之名成为贵妃。错的,也是我吗?”
“女不认母*,夫不认妻,姐妹相争,朝野非议。难道,错的还是我吗?”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别人。
只不过,她也没有非要得到一个回答的意思,只是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杨玉环自缢在马嵬驿时,骊山脚下的石榴花,也尽数谢了。
“那么,你心中所求,究竟是什么呢?”
“我……我不想那么难堪地死去……不想在千年以后,人们在说起我时,戏谑谈论的依然是我的艳闻……”
语句微顿,沉思片刻后,杨玉环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她看向无形无状的神明,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我不要再做杨贵妃了!我……要把我烂透的名声,重新挣回来!杨氏一族,因我而兴,因我而亡。但我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了。”
“如此,交易达成。”
————
唐,天宝十五年,七月十三日晚,老树枯朽,黑鸦聒鸣。
火光闪烁,黑甲沉沉,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道在夜风中荡悠悠飘零的身影。
此时已经72岁的李隆基看着哀婉赴死的杨玉环,眼中闪过的是皇权旁落,被臣下逼迫的愤怒,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轻松与可惜。
轻松于他的儿子,他的臣子哪怕到了此刻,都没胆子效仿前人干脆杀了他自立新帝。
可惜于杨玉环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从今往后,便也成了会被虫豸啃噬的冢中枯骨。
众人团团环绕在杨玉环自缢的那棵老树下,足足守了一炷香的功夫。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从挣扎到力竭而死,直到彻底软了手脚,被风吹得飘来荡去,方才放下心来。
“贵妃已死,太子,陈玄礼,你们可满意了!”
杨玉环一死,李隆基便又抖擞了起来。
仿佛一个女人的死亡,竟也能将他的满身罪孽一道带走了似的。
他转过身,浑浊的双目中闪过精明,又恢复了一朝天子的威严,下一步,就该是找人象征性地承担他的怒火了。
闻言,作为此次兵变的两个主谋,即陈玄礼与太子李亨二人不由得对视一眼,随后主动下跪叩首,山呼万岁。
“陛下圣明!臣等誓死效忠陛下,效忠于大唐!”
此刻还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李隆基并不知道,他的好儿子已然在心里谋算着该何时登基为帝了。
也就在各怀鬼胎的几人相互装模作样过后,忽地只听到了一道嘹亮的狼嚎声,紧接着,一声又一声,很快周边的山道上便冒出来了无数双绿幽幽的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