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你不会自大到以为单凭这把破枪,可以杀得了鹡鸰?我瞬间就能拧断你脖子!还真把自己当审讯官了!咱们之间是平等的。”大长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而是看向对墙的勿忘我,说:“獍行娘们,据我观察,你应该是在场所有人里拍得了板的那个吧?要谈就你我。事实上,你们忙了大半个月,却连尘民一根毛都抓不到,而想找到他们,就只能依靠我。”
“污点证人?有意思,我没有这么大的权限,不过可以听一听。”紫眼狐狸辗转来到她面前,将傲胸一挺,笑道:“你还别说,有些方面咱俩蛮像的,你有什么条件?”
“离开这里后,任我与布雷德利自去,不得从中作梗,不得派人追踪行迹。既然战衅已开,尘民们绝不会就此作罢,你们两者间都需要一个传话人。”大长老温柔地抱住她脸庞付之一吻,又在耳边窃窃私语,道完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个消息重不重磅?免费送你的。”
“什么?讯息要是真的,可真要出大事了!这些星光背后的灰尘,莫非全都疯了?倒底有多大的仇啊,胆敢向三大世界同时发起挑战!”哪知紫眼狐狸听完,惊得面色煞白,她忙从卡座中抽出磁带,绑上信鸽脚环放飞出去,冲着奥莱莉叫道:“你赶紧跑一趟,去告诉圣维塔莱,咱们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尘民的另一个目标,是月露人资料馆!”
除了白狼仲裁院直接指派的内务部干探外,所有在外执行特殊使命的菁英,与高层联络都需要通过一个权威机构,这个机构就是月露人。假设将暗世界比拟为一栋大楼,那么这个月露人就类似于总机调度台。客户交易、指定的目标以及身份信息提供,皆由他们对外转达。同时,它也储备着数以百万计的暗世界典籍、文献,悬案记录,以及永不对外解封的最高机密。据说就连我的女杀手身份伪造档案,他们也有备份。它位于何方又属于什么行政级别,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总之康斯坦丁的这份免费大礼,无疑将会激起一场轩然大波。
大长老究竟对紫眼狐狸耳语了什么,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总之这场暗世界的听证会,莉莉丝们的质辩会,随即被带偏了方向。急于建功的勿忘我不再对野兽之谜感兴趣,在她眼中现出了人生更大机遇。将磁带送出后,众人开始集中讨论该如何分批离开,哪些人属于重大嫌疑,哪些人又属于目标之外,何时开始撤离,外界又要作何防卫布局等等相关事宜。
番茄生怕留在屋内会遭人谋害,便紧紧跟着我,绕到廊间抽烟提神时,身边又多出一人来,这家伙就是药店老板。在以往,我从男子眼中瞥见的是无限爱意,而今,却在这层爱意背后,透露出深深的恐惧。仅仅一天之隔,虫子女人逐渐展露出来的才智,不落历史上诸多野心家和阴谋家的台阶,并显得城府极深。看似此女身处惊涛骇浪之下,实则风平浪静,她总能精准把握到自己定位,并牢牢与各方势力的利益链捆绑在一起。
相互点烟时,布雷德利与我四目交错,我感觉到了他的无奈与担忧,虽然谁都没开口,但无声胜有声,男子对我的狂热追慕不是头脑发热,相比之下,我显得更单纯,也更好操弄。谁都不愿隔枕睡着的是个整天计算别人的伴侣,那实在太可怕了。
此刻的大长老显得无比轻松,她一改华宵仪式时规避的态势,主动与幸存的莉莉丝们攀谈起来。康斯坦丁以一句经过激烈思想斗争后,决定向遭罪的姐妹们谢罪为由,开始阐述起自己如何与尘民斗智斗勇,如何为保障莉莉丝们生命安全而身陷囚笼,竭力地将仇恨转嫁到他人身上。例如我,例如番茄,例如围山攻伐的联合军团。她对话术的把控很巧妙,不会直接指名道姓,而是拐着弯说好话,这世上,果然软刀子杀人是最诛心的。情到深处大长老竟潸然泪下,几个傻妞也开始动容,我在心底不由哀叹:新一代影帝横空出世。
“我唯一能做的,大概也止步于此了。反正从今往后,再没人来找莉莉丝们的麻烦,因为不论地底世界还是尘民,他们自己内部先乱起来了。想要不被人欺,自己就得做强做大。”她故意扫了一眼面色土灰的露西,拍了拍桃花和美人蕉的肩头,说:“番茄虽喜欢撒谎,但依旧是个好姑娘。珠子之事没在骗人,确实能纠正脊椎畸形。而我最不敢面对的,就是你艾莉森。我无法想象联席会议那么阴险,会打男孩主意。不过,挟翼只是一种雾化的妖术,对骸骨本身不会造成影响,往后我会再想其他办法补救,总之我很抱歉。”
我站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便打算四下走走散心,就这般来到长廊中段,远远撞见魂镰与波以耳正在底屉房前低语,俩人看见我,招了招手示意上前。
“我很确定,这股难以想象的妖雾,正是由这片集体宿舍散发出来的,此地十分凶险。圣维塔莱们说,这里是座坟墓,而地陷明显就是一口盗洞。那么问题来了,池子前两具高度钙化的尸首是谁?它们是盗墓贼,还是这座建筑没来得及出去的住户呢?谁会将自己家里改建成坟墓?那样做的用意又是什么?”他快速将烟踏灭,问:“之前你俩就在这扇门背后么?”
“对,之前他们就躲藏在这间屋里,这个大兵将醉蝶花揍得不轻。”我还没开口,露西却贱兮兮地举起手,自我表功道:“要不是我放声大叫,她也许就被这个混蛋谋害了。”
“放屁!明明是你祸水东引急欲脱身,想要引发一场枪战,而今信口雌黄居然污蔑我要杀人!她是我的委托客户好不好?干死她我找谁收钱去?诶?我明白了,你这歹毒小贱人,是不是窃听到我俩的对话?所以想从中挑拨离间?”波以耳不待听完便跳脚起来,他骂了一阵,忽然阴笑不已,又说:“幸亏我想到了这种结果,否则就连月影也被你骗了!”
原来在魂镰等人赶到并及时阻止这一切后,佣兵凭借自我观察,觉得只要出了这个地坑,我就成了隔夜尿壶,再也没了利用价值,大概率会被送医,得到一笔补偿金什么的。那么一来我这颗美人头算是白送他的,于是索性向这批暗世界人马自报了家门。
“结果他们根本不介意白鲸把人接走,我留在这还能多个火力,这种结局你没料到吧?”佣兵洋洋自得,冲露西竖起中指,道:“想跟大人扳手腕,你还嫩了点。”
“你得意什么?其实,我根本不知屋里藏着的人是你俩好不好?”番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噔噔噔跑回起先跪着的角落,气呼呼地说:“我听见有人在拖桌椅,还有几个老头的咳嗽声,这才判明有人藏着。不说得吓人些,能让艾莉森将大斧从我脖颈上移开吗?”
“什么意思?有人拖桌椅,还有人咳嗽?”我听得一头雾水,说:“那时我早被打晕了。”
“我哪知道?反正就是很轻微的杂音,但一听就知道屋里有人躲着。我不具有大长老和天竺菊那种锐眼,就连看破黑暗也很困难吖。”露西撇了撇嘴,恼道:“这混蛋说我信口雌黄,其实他最会污蔑人,他这是在挑拨我俩感情,我宁可天下所有人都死,也不愿你出事,怎会鼓噪莉莉丝们呢?那只是歪打正着罢了。你们听,又开始了,就是这种声音。”
露西话音刚落,紧闭的底屉门内果然传出动静,但那不是拖桌椅,而是在铲沙子,声音微弱得如同大脑在幻想,必须全神贯注才行。我只感到后背阵阵发凉,忙跳到尤比西奥身后,一把抱住他脖子。波以耳做了个噤声,端起步枪步步逼近,伴随门板吱吱嘎嘎被推开,里头空空如也,只有那只生态瓶在手电照射下闪着寒光。
魂镰皱了皱眉,阔步来到室内,推开桌上杂物盘起双膝,双目如炬审视着四墙每个角落。时隔不久,他跃下桌子,走回我们面前,问:“醉蝶花,你身后的这位女孩什么来路?”
“我可以跟你说实话,但不想你为难她,因为露西对我来说,十分重要。”在得到尤比西奥反复保证后,我这才吐露实情,道:“其实露西便是鱼丽烛影的镇元,但她是被胁迫的,这个傻瓜为了追索一段虚无的爱情,从极暗世界的通天塔脱逃出来,从而投靠了尘民。”
“极暗世界?你是通天塔的人?”尤比西奥将脸一板,狞笑道:“那么说来,你一定听说过金光党,是不是?这可真是访遍天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难道也开始变得无耻,言而无信了吗?别忘了刚才发的毒誓!金光党的事我已问过,但番茄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我俩都认为,这可能是某种内部俗称,就像通天塔也被叫做梯子党那样。”我不知魂镰将要对她做什么,急得手足无措。转念一想,为何不能将康斯坦丁用滥的一套来转嫁视线呢?于是定了定神,又说:“你们不是一直在怀疑我爸是蝴蝶会成员吗?那好,他在极暗世界最终落脚地就是梯子党,虽然我对这老东西的历史过往素无兴趣,但天竺菊弥留之际,发生了一件怪事,她要我立刻记起自己是谁!”
“你详尽说来,或许我知道原因。”一双冰冷的手搭上我双肩,大长老神不知鬼不觉地,忽然出现在身后,她玩弄着发缕,问:“她不是重度昏迷了吗?又是怎么告诉你的?”
我只得将原委一五一十吐露给他们,同时将番茄拢到身后,答:“我也不知她是怎么知道的,不过天竺菊报出的内容,却像预言般接二连三发生了,故而我觉得很奇怪。”
“这就是生灵现象。言下之意,说明她的魂魄已与肉身脱离了。”康斯坦丁朝库室扫了几眼,点起一支烟,慢慢解释起来。
人陷入垂危之际,灵魂会飘荡在肉体之外,也等于成为了一种意识。意识没有时间与空间的界限,那它就有一定几率,能够自由穿梭将来与过去。结合天竺菊曾经历的雷音瓮大战,那么在她脑海已有了这种思维模式,所以当再度进入相似环节,便自然而然产生了跳跃。
“在尘民中就有人能随意做到。据他描述,灵体会感觉自己待在一间屋里,时间久了便感到无聊,于是推门出去走走。但每次打开房门,看见的都是不一样的世界,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崭新的,有时又是陈旧的。”康斯坦丁歪着脑袋思索,自言自语道:“不过,意识即便发声,常人感触不到。还记得在上面时,我听见她的呢喃这件事吗?直到现在我也很困惑,哪怕是鹡鸰也无法与灵体凝视。所以我觉得,这地方肯定有东西在作怪。”
“难道,那些拖桌椅,来回乱窜,以及铲沙子的怪音,都可能是?”番茄听得毛骨悚然。
“是的,来自过去的沉吟,或是还未发生的嘈杂,总之不属于我们这个空间。”
“幸亏有了这场抽烟闲聊,真不知该说你什么才好!干嘛起先憋着不说?除了漆黑皮脂、蓝皮书、瞧见树,她还说过什么?次序,一定要记住次序,你必须立即还原出来!”魂镰慌忙将烟蒂一丢,叹道:“下地坑前,我就时常感到心绪烦乱,始终找不出原因。如果那是生灵,说明每一件都将发生。这是她在黑暗中呼号,不愿咱们掉入万丈深渊哪。”
我将听来的列了张表提给俩人,康斯坦丁念出声来,也不由眉头蹙紧。她指着最后一句说,否则这个词必有引句,目前是个断层。光是按照字面意思,现在排班谁先出去都是枉然,因为结局一定将指向死亡。就在众人费力解着字谜时,奥莱莉快步窜将回来。
“信鸽没了。”她将大手摊开要我们去看,小鸟浸泡在鲜血中,已是身首异处。原来她受命去向圣维塔莱传话时,与这只飞得不紧不慢的鸽子吹口哨逗乐,当鸟越过池子后,忽然毫无征兆地掉了脑袋,犹如空气中潜藏着无形利刃。当见到这一幕,她不禁收停脚步,先是拔下发丝,而后又换成短匕,无一例外都在那段距离内被斩断。
“也就是说你没能传到话。那高声喊叫呢?地陷距离池子不远,他们能够发觉。”勿忘我见底屉房前人越聚越多,也上前凑热闹,听过一阵后,问:“你不会就这般空手而还吧?”
“我喊过,但无人应答。图书馆的那些人,可能已不在原位了。因为我看见地陷口又垂下数股缆绳,镇暴先遣队多半也下场了。”泅水之星锤了我一拳,问:“你们正在辩论什么?”
“它会以一种你根本想象不到的方式结束。换言之天竺菊见到了结局,但想看到这个结果的前提,是醉蝶花必须先记起自己是谁。”大长老浑身一凛,叫道:“我明白了,这就是缺失的那句话,否则全部人都难以避免死亡。灵体受到强烈干扰,部分次序被打乱了!”
“每次只要和小女联系在一块的,总是该死的绝境!”紫眼狐狸朝鸟尸唾了口痰,烦躁地来回踱步,一回头见众人正盯着自己,又问:“看着我干嘛,难道我能独善其身么?”
“与你无关,当务之急,得妥善保护好天竺菊的肉身,不能让她出任何意外。”魂镰深吸一口气,指着底屉房说:“一条陷在黑暗中的魂魄,会不断通过各种方式传递出讯号,所以我坚信,那种声音大家仍有机会听到。不过我想先做个尝试,以此论证自己也检验别人。”
“你打算怎么做?”被雷德利听得手心满是热汗,问。
“我想释出獖羊,靠它来引路,找出信鸽断头的原因。同样,也希望醉蝶花能认真起来,积极配合我办事。这些难懂的怪话,只能依靠骁鸷来查出端倪。不论鬼魄还是波斑水影,都是非物质的,虚无的。但对罗睺星阵来说,就是一道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