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144:Écriture 下支若毗(2 / 2)

我们不妨先假定死者为盗墓贼,他们常规操作会备有预案,一口盗洞不行就掘另一口,甚至会以墓室为圆心,从各个方向多线开挖,这么一来既能获取丰硕成果,又能保证不被困住进退有余。因此这种经过精密测算的作业,通常会在一小时或一个半小时内完成。

而我们眼下的怪尸,非但没撞上大运反倒将自己折了,它们的人数应该更多,只是这俩人费尽心机逃将出来罢了。当它们来到这个位置后,很快发生了意外,其中一人走得急,刚窜出破墟五米范围内,便被空气中划过的无形怪力削去脑袋,另一人亲眼目睹,自知逃生无望,所以抱着同伴端坐在这个角落,饮恨自尽。推演下来,大致经过便是如此。

同时,以这些死者为突破口,便又预示出另一条讯息。这种阻挡人们离开的妖法,最终将被遏制在破墟前三米距离内,因为第二名死者的尸身完整。它们究竟在集体宿舍内做过什么?又是什么原因触发并导致灾难降临?一切未知。

从现场有条不紊的状况来看,它们对怪屋环境应该十分熟悉,房门屋企都未遭到重大破坏,甚至桌椅下也积着厚厚一层污垢,没有刻意搬动的痕迹。死者兜里揣着的香烟,是几年前刚换版的金蓝三五,盒盖上甚至出现了不同文字标识的健康警示。那么一来,死亡日期变得极易推敲,约莫是1996年夏季到今年里的任何一天。

“死人我看过不少,但这么奇怪的尸首还是头一回见识。在这种水汽袅绕的环境下,它们要么腐蚀成白骨,要么泡在水里的部位产生皂化。”眼镜吸着鼻涕,站在女人堆后高叫:“可为什么会变成高度钙化,活像长期泡在电石灰中搞得面目全非呢?”

“我想它们多半往身上涂过羊睾油,真要那样,那这些人可能来自南亚。”尤比西奥思虑片刻,抛出个新名词,转过念来见人们正盯着他,慌忙摆手,道:“我只是猜测,别当真。”

远处的圣维塔莱领队闻听人们正在议论纷纷,揣测着他视线之外的尸骸死因,便有些跃跃欲试想上前观望,但被老成的追击者一把拖住。交接完毕后,他分出一人爬腔出去,将底下情形报给步击之影与座狼,然后率领其余人马继续追击,消失在了烟窑台阶前。

海神俩人见脱身无望,也只得接受现实,蔫头蔫脑地召集人手,将八个大包连扛带拖弄进集体宿舍。在他们与佣兵向莉莉丝们分发枪械时,我等一行人走回库室,找勿忘我对接。

“你刚才说的那个油,它是什么?”但凡遇见新事物,眼镜永远是最兴致勃勃的一个。

“那只是一种泛指,甚至与羔羊无关。这种油是从毒蛇与巨鳝体内提取的,外观呈黄色,气味腥骚无比。涂在身上嘛,只有一种用途,专为了掩盖人味防鬼的。”魂镰似乎知道瘦子必有一问,故意端出风轻云淡的架子,答:“当人死后,气味会聚集起大量虫蚁,它们爬附在尸体上吸吮腐液,当即就会被毒死,于是新的飞虫继续扑上去,最终层层叠叠形成一付硬茧,将尸骸严密包裹起来。所以你砸破表层,里头早已被吃成了空壳。”

“你是说专用于防鬼?难道这里也会像0514般闹那玩意儿?”女兵闻听不禁毛骨悚然。

“我再重申一遍,那仅仅是我的推测,你不是实际参与0514的雌狐之一吗?既然都遭上过又有啥可忌讳的?依我看,你还是与几位大兵搭伙组个Team,毕竟狙击战才是你的强项。”尤比西奥潦草应和着,随后将闲杂人等请出库室,开口询问我通过骁鸷之眼有何斩获。

我将大致经过描述一遍,叹道:“总之这次入眠很古怪,它展示给我的,没有一件发生在这栋莫名其妙的建筑里,完全是某个家伙在几年间的日常生活片段。哦,天竺菊梦呓里提起的蓝封皮也一块出现了,那其实是一本手抄簿,毁于1933年纳粹焚书,名叫下支若毗。”

“鬼经?原来这所谓的蓝封皮竟是这么冷门的书,但是不对啊,它怎会是绝迹的文献呢?暗世界中许多人都阅读过,据我所知博尔顿就看过。”紫眼狐狸松开紧握住紫发妞的手,腾地一声站起身,问:“可惜我只闻其名不见其书,你们中有谁看过?”

“我们里的提灯丧妇读过,但露娜人而今在集运站。”拳王耸耸肩,退去了一边。

“我也一样,只听过但没看过。认识的人里嘛,对了,侦探读过。”魂镰也是连连摇头。

“别都盯着我,我也同样没读过。不过,我相信现场有个人肯定知晓,她在一小时前还刚提起过。”奥莱莉的脸红得像猴屁股,她支吾了一阵,便推门而出,时隔不久牵着康斯坦丁的手走回库室,尴尬地陪着笑,道:“大小姐,还是你与他们说说吧,那种事非我专长。”

“是的,我读过。”大长老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罩袍,昂首挺胸环视着众人,显得十分平静,说:“但也只是草草翻阅了一遍,只因这本书写得无比枯燥,光是前言就啰里八嗦五大页,反倒是主题没写几个字。除却前言与结尾,剩下的便是分门别类,例如见鬼十八法,如何辨别鬼泣与鬼啜,如何防邪,如何制作器物等等。又怎么了?传我来就问这事?”

“嗯,我知道当下有些冷遇你,但是康斯坦丁,目前咱们全在一条船上,还需同舟共济集思广益,和为贵。”紫眼狐狸背起手,摆出一副大领导的架势,踱步来到我身边,使劲搂了搂,笑道:“可咱们这位小獍行目视所见,恐怕与大家熟识的概念,存在着巨大出入。那么大小姐,你看过的鬼经里,有什么特别能引起你兴趣的篇章记载呢?”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有种让人亵渎的意味,大小姐圣维塔莱可以叫但你这个獍行不能。”康斯坦丁冷若冰霜,轻蔑地看着她,冷笑道:“不记得有那种叫人感兴趣的篇章。”

“总不可能像教科书那般,总会有些许实例记载的吧?哪怕物理化学书,也有实验类的记述。你还记得大小尺寸以及厚薄吗?这总该有印象吧?”尤比西奥,问。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所谓的下支若毗就像实用大全或百科全书,没有任何实例,倘若有这类记载,我一定会有印象。”大长老思索片刻,忽然快步走上前来,从勿忘我怀中一把拖过我,问:“小贱人,你所看过的鬼经,大致方寸厚薄如何?细节描述给我知道。”

“听着,我是个严肃的人,不喜欢被你这么叫,獍行可以但其余人不行。”我趁机学着她的口吻反唇相讥,吐过一口恶气后,拿手开始比拟,答:“那是字典厚薄一大本吧。”

“好吧,醉蝶花,这么叫确实不太合适,会让人产生你我很熟的错觉。”大长老轻咳了几声,然后将视线移回魂镰身上,说:“这么看来,咱们知晓的下支若毗,也许是本伪经。”

“假书?”我愣了愣,不由陷入恍惚,按理说存世这么久的书,肯定被许多眼光毒辣之人阅过,难道是我听错了?不过,康斯坦丁的回答,很快打消了我的疑虑。

所谓伪经,并非说它全部造假,通常而言,它大部内容都是真实的,只是因年代久远,产生了断层一说,后期被人添油加醋,删节或改写了一部分文字,因此与真本存在出入。这群道听途说之徒与自认学识广博之人相互一比较,这才发现根本是鸡同鸭讲,每个人概念里的下支若毗都不一样,光是核对就出现了三套版本。

“那么,醉蝶花,就只有这些吗?除此之外你还见到了什么?”魂镰扶着我的肩头,问。

“再多没有了,因为被坏胚子声嘶力竭的哭闹给中途打断了。”我踏灭烟蒂舒展筋骨,打算找个僻静角落小憩片刻,刚推开门,便又被尤比西奥擒了回去。他面露难色地附耳上来,提出另一个要求,我不待听完,便慌忙拒绝:“什么?你让我再入一次眠?这种事我从未在一天内做上两次,而且每回这么干,都像大病一场,你简直是在虐待伤员!”

“不如此解不开这堆谜面啊,你当然也希望天竺菊能尽快得到治疗,就权当帮帮她。”

就这样,才刚离开阴森办公室的我,又被再次赶鸭子上架,重新系起啤酒盖铃锁进屋内。我重新爬上大桌,四平八稳躺下,调整出一个最舒适的体姿,然后抚平心绪合上了眼。头脑中穿梭着各种杂音,以及门外众女的窃窃私语,个中不乏有山月桂与苹果花的嗤笑,她俩觉得我根本就是在装神弄鬼。于是我便有些愤愤不平,似乎又回到了悠远的过去,别人想看我出丑,那我偏要争口气,想着想着,人开始昏沉起来。

难道成功入眠了吗?体感告诉我不是,这种感觉就像在睡一场不踏实的午觉,头脑神智清醒,但感觉不到身躯存在,眼皮闪烁不定,却怎么都睁不开。一切流音都成了水下听物的模糊,同时还能感触来回吹拂的风,以及一轮轮不知哪来的光划过通红的眼帘。

奇怪,怎么会有风?又是哪来的光?这可是一间漆黑无比的破屋,别人曾经办公的场所。我试着移动手指摸索四方,想搞清我究竟身处梦中还是现实。就在这时,耳边传响嘁嘁嗦嗦的碎音,自头顶方向灌来,那是一种砌墙声。既有砖块叠放的响动,还有搅拌涂料的动静。

黑暗中的我越想越糊涂,过去不是铲沙声么?怎么开始变调了?我似乎摸到边角,想撑起身子详端,一阵空灵的声响被填补了进来,与此同时,我被数道手电光晃得泪流不止,睁开眼去看,底屉房大门洞开着,廊外的人几乎全挤在边角,这场骁鸷测试再度被打断。

“拜托,既然你们想知道答案,干嘛一次次总来搅局?另请高明我不伺候了。”

“不,你误会了!”番茄将我重新按回大桌,说:“我们正是应你要求才闯进屋的。”

“我何时要求过?怎么回事?现在是几点?我究竟躺了多久?你详细说来!”

“好吧,现在是六点二十五分,从进屋锁门到现在,你总共躺了三分钟不到。”露西问我要过一支烟,陷入了沉思。

原来就在她挂上锁头后不久,底屉房内开始传出动静来。最初是啤酒盖铃乱颤,那时黄瓜等人便想开锁进去查看,但被尤比西奥一一按下,他表示我可能辗转反侧,正想快速入眠,这种情况很常见。跟着,屋内传来我的惊叫声,一阵杂乱脚步快速扑向破门,我正在里头拼命踹踢,叫声之凄惨,哀求之动容,从未有过。波以耳预感到出状况了,忙卸去锁头推门而入,便见到我蜷缩成一团,抱着他大腿悲哭不已。人群见此惨状,于是一窝蜂涌进室内。

“有吗?可我丝毫不记得。”我不由摸了摸脸蛋,果然沾满了泪花。在场所有人,包括大长老在内,都表示我那种哭相看了就叫人心碎,所以众人费劲拔力将我抬回桌面,好一顿安抚这才平静下来。对此现象人们众说纷纭,皆表示无法理解,说着说着,四周又开始传来似是而非的铲沙子声,刺激着每个人脆弱的心扉。

“这间破屋肯定有猫腻,可惜我眼力不行,”勿忘我东张西望却一无所获,她只得推了康斯坦丁一把,说:“你身为鹡鸰,算是我们里最强之人,不麻烦的话,就请过遍眼!”

“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怎会任性摆谱,早就在不停看了,但什么都没发现。”虫子女人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这么一点破事,推三委四的,个个都装得不行。这种现象说明附近有道暗门,看我的!”

一旁的波以耳忽然阴笑起来,他从兜里翻出一颗玻璃球,抡着胳臂快步上前。先要求众人退避三尺,然后单膝跪地将珠子小心翼翼在屋中央摆正,双手脱开之际,玻璃球就像受到某种魔法感召,开始曲折滚动,最终撞进堆满折叠椅的杂物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