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真源紫界封,金天削出翠芙蓉。高擎零露仙人掌,俯瞰明星玉女峰。
所谓仲夏始,暑气升。
好在一场大雨下过,覆压了些炎炎之气。
玉女峰上那处瀑布因雨水汇聚而盛极,湍急流白,恍如飞龙冲崖,砸出清凉水汽,随山风席卷,漫浸百丈青碧。
这暑气愈盛,景况愈佳。
芒种节气前后,华山大师兄与小师妹便每日走出白墙大屋,站在玉女峰崖前朝下瞭望。
入眼皆是参天之木,虬龙之松,孤崖之卉,真是旖旎狎猎,入眼何止数千本。
“大师哥,你说赵师兄他们可要到了?”
岳灵珊举着两片芭蕉叶,一片遮着自己,一片遮令狐冲。
令狐冲闻言,从芭蕉叶的影子下走出来,大半边身子晒着太阳,伸头朝山下瞧。
“几日前收到飞鸽,荣兄他们已到洛宁,如是走得快,这几天便要到了。”
“师父多有叮嘱,咱们不可失了礼数,更要尽全力招待。”
令狐冲笑望着岳灵珊:“其实.”
“我觉得荣兄这样的人,可能不太在乎师父他老人家约束咱们的条条框框。”
岳灵珊拿着芭蕉叶朝他头上拍去,“背后嘀嘀咕咕,你胆子倒是大了。”
“赵师兄如今可是天下第一,连东方不败都败给了他,他要登咱们华山,爹爹作为一派掌门,怎么能马虎,就连娘亲也说此次意义非凡。”
“大师哥,你可得重视起来。”
令狐冲露出了两排牙齿,洒脱一笑:“天下第一这个名号旁人在意,我觉得荣兄不一定有多么看重。”
“他可是世间奇人。”
他面上含笑:“这次论剑,我自然是远远比不过,不过若是不用内力压制酒劲,荣兄不一定能喝得过我。”
提到论剑,岳灵珊心虚问道:“太师叔有机会赢吗?”
“太师叔若是也练成剑气,定能与天下第一相较,此时可就难了。”
“他老人自己也说过,寻常刀兵,破不了剑气。”
令狐冲练成了独孤九剑,比旁人更清楚风老先生的功力,见小师妹稍有失望,便宽慰道:
“风太师叔心性淡泊,不会在意输赢。他一直心念剑气,却不愿下山,这次能从荣兄剑上瞧见,不论输赢都会欣喜。”
“其实.”
“我更期待太师叔与那位塑工老人的对决。”
岳灵珊正准备附和,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喊他们。
原来是陆大有、高根明,梁发等人。
陆大有的手中提着一个竹篮,另一只手压在篮中,原来是一条大肥鱼,不压着就蹦出来了。
他是特意跑来炫耀的。
那瀑布下的水看不清楚,尤其近期水流湍急,处处都是水汽白沫。
这条大鱼可不好抓。
“这鱼知晓赵师兄要来,往日我瞧见它却屡屡不得手,这次水大了,反叫我捉住。”
陆大有咧嘴欢笑。
跟来的几位华山弟子同样如此。
自打中原武林的消息传来,一众华山弟子各自心头一松。
东方不败死了,左冷禅跳崖,嵩山派从此一蹶不振。
摆在眼前的威胁,一下子消失了。
短暂适应了这惊天动地的变化后,大家都有种发自内心的松快。
似乎之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又回到玉女峰上。
“陆猴儿,伱笨死了!”
岳灵珊盯着那条鱼,连声催促:“外间这样炎热,你不将它养在水中,等赵师兄登山,它早死得发臭。”
“到时候准被赵师兄笑话死。”
陆大有闻言一拍脑门,他这边手一松,鱼从篮中跃出。
跟着哎呀一声,急忙跑去抓。
周围的师兄弟们都哈哈大笑。
通向思过崖的山道上,一位青袍老人捋着胡子,微笑地瞧着这充满朝气的一幕。
此际连江湖人都听到传闻,知晓华山有五大妙谛之一。
作为本派弟子,风太师叔在思过崖独居,已经不是秘密。
风老先生孤零寡淡的日子被打破。
之前二十多年没寻人交流,此时面对一群徒孙,完全是截然不同的生活,他倒是显得挺适应。
虽然总是骂岳不群不会教徒弟,可这些弟子胡闹玩耍,总能引他发笑。
风清扬也做了一些改变。
从思过崖下来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
甚至看到一些徒孙练剑,他偶尔也会出声训斥一通,再去指点。
只要不下山过问江湖事,倒不算违背誓言。
芒种之后的第七天。
这一次,玉女峰彻底热闹起来。
岳掌门与宁女侠领着华山上下所有门人,一道迎至玉女峰下,将一路游赏山川的衡山一行人迎接上山。
在岳掌门的辛苦搜寻之下,如今华山派已有不少新鲜血液。
这些新入门的弟子还是第一次见过这般大的场面。
虽然岳掌门多有叮嘱,但不少小弟子还是会屏住呼吸,偷偷去瞧衡山领头的那位。
当世剑神,天下第一!
这等武林神话突然出现在眼前,对练武之人来说,这震撼着实巨大。
岳掌门与宁女侠领路,赵荣与顾老先生走在后方。
华山之景,赵荣不是第一次瞧了。
所以一路顾人多过顾景,登山时一直在和华山夫妇攀聊。
岳掌门也是个好面之人。
赵荣说话一直都比较好听,岳掌门脸上的笑意自然越来越盛。
毕竟
现在赵荣说起恭维话,与之前相比给人的感觉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岳不群听来。
以前是衡山十四代大师兄夸他武功高,现在是天下第一说他功力不俗。
虽是同一人之口,意义却大相庭径。
哪怕知道是客气话,也能相谈甚欢,叫人心情愉悦。
顾老先生说话比较少,他不仅是初次登华山,而且即将见到那位印象深刻的江南男子。
所以左瞧右看,尽收景色,以平心中波动。
赵荣此行目的主要是寻风老先生兑现约定,虽说是奔着风老来的,但岳掌门举派相迎太过隆重。
他是个明事理的,所以暂不提论剑一事,将重心放在华山夫妇身上。
从当年的五岳盟会初见,一直聊到嵩山峻极之巅。
踏入正气堂时,宁女侠回忆左冷禅跳崖那一幕,情不自禁感慨:
“左冷禅算计了一辈子,却没想到碰到师侄这般人物。我倒觉得他添了一些悲情。”
赵荣闻言便笑了,岳掌门先是笑了声,跟着则是摇头。
“若是没有赵师侄,这悲情可能就落在我们身上了,左冷禅咎由自取,师妹倒是顾念起香火情。”
宁女侠道:“我对左冷禅所作所为自然痛恨至极,他本事不俗,可惜心思不端,若不折腾那些阴谋诡计,也能别有建树。”
“师侄,你怎么看?”
赵荣面朝中岳,悠然道:“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官塚,左冷禅心中霸业,终究只是空谈。”
“岳师叔说他咎由自取,宁师叔道他悲情,都是因这本就空洞的执念。”
“身处江湖,执念愈深,江湖路愈是难走,最终入了泥淖而不自知。”
自觉话音有些老气低沉,便朝两位师叔笑了笑。
宁女侠笑赞:“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这心境是多少江湖人比之不及的。”
赵荣轻笑道:
“我也是多有挣扎才得今日,想当初斗剑厮杀,哪有时间谈心境。”
“所谓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前人所言不错。”
岳不群与宁中则不由点头。
正气堂中听到他们说话的两派弟子,也各生感慨。
午宴极为隆重。
岳掌门夫妇几乎拿出了华山最好的东西来招待。
赵荣与他们夫妇二人连喝数杯,又在一众弟子的叫好声中与令狐冲对饮三大碗。
宾客尽欢,宴酣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