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正在泰山、崆峒、武当诸派年轻弟子靠近擂台时,秋风之下,马儿撄项上的风铃之声幽幽传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嘚嘚清脆马蹄声。
无须驾车的车夫动手。
车中的年轻人早早撩开布帘,顾吉虽是个不喜麻烦的性子,但见镇上熟人颇多,如此热闹,不由兴致勃勃。
他才将木雕收好。
那边的黎家人见状,已难以把握此时的心情。
这场面,绝不是他们能驾驭的。
“三师兄!”
今日不知是什么风,不止大派天骄云集,就连四大真传都出现了三位。
黎家老人脸上笑容更甚,却在不经意间拂去脑门上的虚汗。
这时,他也注意到三师兄身旁的人马。
正是峨嵋派的赤尘子、卞安俊,倪靖英等人。
黎家老人虽没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但这些人气度不凡,各携宝剑,又与三师兄同行,想来也是出自高门大派。
顾吉与黎家人打了一声招呼,又见过同门。
他一眼便扫到身处外围的点苍老人。
此地毗邻雁城,尽管看出商素风没有显露人前的意思,但衡山派是本地东主大宗,既然瞧见了,出于礼数也不能怠慢。
顾吉一声“商前辈”出口。
旁人再傻,也知道这白发苍苍的鹰目老人便是点苍妙谛。
一时间,那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年轻一代纷纷侧目,朝老人拱手见过。
江湖妙谛,地位崇高。
哪怕是大派掌门也要礼数周全,小心对待,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年轻人了。
商素风望着这些英姿勃发的各派天骄,心叹江湖之盛。
又免不了生出一丝夜阑灯灭、暮雨纷纷之情。
他心觉此地擂台与己无关,故而抚须一笑,并不多话。
目光从一众年轻人身上掠过,悠悠注视衡山五神峰方向。
峨嵋派的大师兄赤尘子正待上前与衡山派另外两位真传招呼,没想到被人抢先一步。
此人着一身道袍,面目方正,带着刚正不阿之气。
正是泰山派的陆延休。
他身上所携带的兵刃与泰山派传统的短阔剑不同,更长更细。
这一变化出现在下一代掌门人身上,可见近些年来,泰山剑法多有变动。
之前江湖传闻,这陆延休生性好战。
如今剑法大进,正在寻衡山四大真传。
此刻他昂首阔步,走向三位衡山真传时,脸上虽有战意,却也蒙着一层笑容。
显然,他们是互相认识的。
“几位师兄,许久不见。”
骆禾微微一笑,顾吉则上前赞道:“陆师弟气息绵长,看来不止是剑法大进,内功更有突破。”
若是寻常人,恐怕要谦虚几句。
陆延休却干脆点头:“正因如此,天门师祖才允我下山。”
阿飞摇晃着手中的酒囊,冲他挑了挑眉:“陆师弟,听说你在找我。”
“正是。”
周围人目色微变,忽见他神情凌然。
颇为郑重地说道:
“师祖常教导我,要与剑神师伯一般有向进之心,才有望追寻武道之极。”
“昔年我学艺不精,曾在飞师兄手上落败。”
“如今艺业有成,这次来衡阳,既观摩大战增长见闻,又企望与飞师兄再战一场。”
众人恍然。
若寻常泰山弟子挑战四大真传,委实勉强。
但眼前这位练成了泰山派最奇特的剑术,那就有几分悬念了。
阿飞连连点头: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好,我也想领教师弟的剑法。”
“不过.”
他话音一转,笑望着骆师弟与黎元琼:“此地乃是招亲擂台,我们论剑比斗,实在是破坏好事。”
“若叫师父师叔们知晓,定要责我煞风景。”
他正要再定时间。
黎师妹旋即出声:“这擂台已经用不上了,大师兄尽管施展剑法,好叫我们一饱眼福。”
阿飞大笑:
“好,既然好事已成,那我便与陆师弟比剑助兴。”
骆禾瞧见两位师兄的促狭眼神,无奈一笑,却也没说什么。
须臾间,擂台之上闲杂人员尽数肃清。
崆峒、武当、峨嵋等大派弟子与那些江湖人一样,全都盯着擂台上的两人。
四大真传成名许久,相较而言,泰山传人乃是后起之秀。
胜败暂且不提,这陆延休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四大真传正面较量,就足以叫人称赞。
泰山派衰颓日久,终于等来一位杰出门人。
阿飞一拿剑,整个人气质陡变。
方才他洒脱不羁,言辞随性。
这会儿将酒囊朝腰间一挂,取剑在手,像是一下子忽略了周遭物事,注意力全在剑上。
他的眼神纯粹无比,没了杂念。
而整个人,却如同一柄脱壳利剑,锋芒毕露。
四大真传中,大师兄的剑最快,因为他是纯粹得快。
此时,他虽然抱着剑,一动不动。
可是
那些混迹江湖的武人仔细朝他一看,将他设为假想之敌,换位到陆延休身上,立时有一股凉意从背脊冲上天灵盖。
他的眼神,整个人的精神,握剑的手掌,五指拿捏的姿势,劲发姿态,呼吸频率,真气与气血的跃动.
这些微小的元素,似乎都处于一个频调上。
下一刻,只要拔出剑来,任谁都能料想到,这必是雷霆万钧的一击。
作为他的对手,越是瞧这些细节,心中越是担心他这一剑。
故而反复猜想他这一剑要刺自己哪一处死穴。
越是去想,越是没有结果,故而阿飞没出剑,对手已经惊慌失措。
“这剑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些莫名慌张的江湖人不由屏住呼吸,小声询问。
江湖老人凌然道:“据说剑神当年用剑在奔流的滔滔大河中刺中一尾鱼,大河中的鱼何其灵巧,又有水流相阻,视线相隔,可剑神教导这位弟子时,便出了那一剑。”
“衡山大师兄一直在追寻那一剑,所以,他的对手,在他眼中就是河流中的那一尾鱼。”
“他的剑极快,更是一种狩猎之态。”
“你觉得惊慌,一点也不奇怪,这是猎物的本能,如果不能克服,你必然被快到极致的一剑刺在身上。”
江湖老人眯着眼睛,死死盯着泰山派传人。
“不过.这次的对手,可以看成是一条精于算计的鱼。”
不少人朝陆延休瞧去。
他右手长剑斜指而下,眼睛没去看剑,全在阿飞周身打量。
擂台上,动得最快的便是陆延休的左手五指,可以说是一刻也不停歇。
他正在屈指而数,从一数到五,握而成拳,又将拇指伸出,次而食指,终至五指全展,跟着又屈拇指而屈食指,再屈中指。
这正是“岱宗如何”的精髓。
通过反复计算,知悉对手出剑时的一切因素,从而心中通明。
心一明,所出之剑,无有不中。
阿飞握着剑,引而不发。
陆延休没有把握,他不敢出剑。
这时,擂台上的阿飞往前迈出半步。
可他的姿态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引剑不出。
但这半步,像是在心头擂下重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