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泄过后的雨势终于结束了放纵,开始有了停歇的迹象,只剩零零散散的几点水滴子,无力浸入泞泥之中。
寺庙内死寂一片。
姜守中不去看地上的又一条小鲤鱼,慢腾腾的取出一颗墨门神机阁锻造的铅制圆弹,放进火铳之中,对准此刻僵硬着身子,额头冷汗直冒的老汉,淡淡说道:
“那女人是残害人命的主谋,你们呢,就是帮凶,专门骗外乡旅人的善心,将他们带到这里来。毕竟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女孩,怎么看都很值得信任,对吧。”
“大……大人饶命!”老汉面庞惶惧,声音颤抖,几近变形,“是那女人强迫我的,大人饶命啊,是——”
砰!
地上又多了一条黑丑鲶鱼。
姜守中吹了吹铳管飘出的白烟,喃喃道:“其实我真喜欢吃草鱼。”
……
背起书箱,走出古庙。
不远处一颗干枯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位身着白衫的年轻男子,一身的书卷气,头束青色方巾,相貌清秀。
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偶落的雨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子。
身体隐隐有着几分虚幻。
“仇,我已经给你报了。你就赶紧滚蛋吧,别阴魂不散缠着我了,不然连胎都没法投。”姜守中丢下属于对方的书箱,没好气的说道。
小姜确实很郁闷。
自从获得像是“通灵”的能力后,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总是会找上他。
去茅房,对方都能从屎坑里冒出来。
而眼前这个叫“张琅”的家伙,便是在四天前缠上他的。否则以他的性子,才懒得跑这么远来捉妖。
毕竟六扇门有严格规定,暗灯成员不得私下接活。
尤其他身为京城暗灯,规矩更严。
所谓的暗灯并非是赌场里的那种抓千之人,而是一种便衣捕快,游走于庙堂与江湖之间,但比寻常衙门的捕快级别高一些。
也可以说类似于佛波勒。
暗灯办案基本不受区域限制,由六扇门管制。
当然,最终姜守中决定帮这家伙报仇,是因为对方许诺了他一份好处。
“谢谢。”
已经变成一缕残魂的张琅面色复杂的望着古寺,眼里既有悔疚,也有怨恨与伤悲。
当初看到崴脚的老汉,一时恻隐,带对方来到了这座古寺。
却不料掉进了红粉冢。
当然,也怪他在美色面前迷失了自我,将那些平日苦读铭记于心的圣贤书统统丢至欲望深渊里,最终害死了自己。
“色”字头上一把刀。
古人诚不欺我。
张琅叹了口气,对姜守中说道:“还有一事可能要劳烦你,离家之前,父母为我说了一门亲事,原本待我功名成就之时,就迎娶对方,可如今……”
“明白,汝妻吾养之,汝勿虑也。”
姜守中不耐烦道,“赶紧告诉我,你私藏的宝贝在哪儿,快点投胎才是正事。说不准下辈子有机会,能与你未婚妻的女儿成就一段姻缘。”
张琅无奈,指着书箱,“书箱底有夹层,里面有一本书,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似乎是一门道家修身养性的经籍。对我来说,作用不大。不过对你而言,兴许能用得上。”
就一本破书?
姜守中也懒得吐槽了,背起书箱摆了摆手,“下辈子见。”
目送着姜守中远去,张琅目光再次投向让他丢掉性命的古庙,黯然道:“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不听圣人告诫,后悔药都难寻啊。”
年轻书生的身影渐渐消失。
接受死亡的他心性忽然变得有些豁达,在消失的最后一刻,张琅嘴角上扬,“不过说实话,锦鲤的滋味真不错。”
……
回到京城,已是午后,晴光日丽。
天空脱下了乌黑厚重的云棉,只贴着几片薄纱轻云,明晃晃的将娇躯展示在众人的头顶,纯情且妖娆。
街道人潮流涌,马咽车阗,声多人杂、市集小贩的叫卖声交织其中。
京城白日之繁华,一如往常。
即使穿越至今已有一年多半的光阴,走在大洲王朝京城喧嚣街道上的姜守中,始终如一个格不相入的外乡人,与这个陌生的世界保持着难以逾越的界线。
简单而言,便是缺乏那种归属感。
哪怕他已有两任妻子。
姜守中扯了扯肩膀上有些勒紧的书箱系带,准备回家先睡一觉。
“公子算命吗?”
一道刻意低沉的少女嗓音飘入耳中。
姜守中扭头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株轻灵翠绿的仙人掌,在阳光浴沐下笼着一层剔透晕黄。
姜守中眯起好看的丹凤眸子,怔怔望着这抹轻灵翠色,莫名想起了当初临死前看到的那颗人造仿真仙人球,失落感慨道:“哪有什么穿越,不过是临死前的幻想罢了。”
穿越?
算命先生一头雾水。
见眼前俊朗男子失了魂似的,完全不搭理她,明显一身女扮男装的算命先生脸色不禁难看了几分,哪怕嘴角始终保持着的礼貌微笑,也有了愠色。
直到对方将视线挪移到她的身上,算命少女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公子要不要算命?”
少女尽量保持着老成持重的气态,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倍加烁亮,从檐角洒下的冬日暖阳落在少女的颈间,逆光可见细细的、柔顺的汗毛,仿佛透着晕芒。
姜守中犹豫了一下,索性坐在凳子上,轻声说道:“我想找人,仙人能否帮我算算她在哪儿?”
找人?
算命少女一呆,旋即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