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月先是真心感到害怕了。
倒不是说齐鲁军的猛烈攻势让他害怕。
诚然,就凭他手上这支山海关守军,早在上次和大顺军激战时,便损失惨重,精锐尽失,如今守军大部分都是新兵,确实不是齐鲁军的对手。
但是话说回来,山海关守军战斗力大减,守不住这座天下第一关,关他吴月先什么事?
清廷一直不发兵救援,也怪罪不到吴月先一个人头上。
在这种情况下,他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
凭借吴氏家丁数百人,他逃奔盛京,平西王爵位或许保不住,但一个都统头衔,总还是有希望拿到的吧?
但现在,松江侯府一系那边传来小道消息,说是清国皇帝黄太吉已然病逝,这就由不得吴月先不胡思乱想了。
下面的底层士卒,或许将信将疑,但吴月先却几乎敢肯定,这一定是真的。
因为他上个月写给黄太吉的奏折,迄今尚未得到回复。
要知道,他吴月先乃是大清降将之首,又负责镇守天下第一关,以前每次给黄太吉上奏军情,都能很快得到回复。
但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上奏内容又是松江侯府一系主力即将全力进攻之事,却一直都得不到黄太吉的回信,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清廷内部必定发生了十分严重的政治危机啊。
夺嫡之争,历来充满着腥风血雨,一旦站队失败,将会遭遇什么下场,吴月先又岂能不知道?
按道理,当时他投靠清军时,是黄太吉最终接纳了他,并力排众议,授予了一个平西王爵位给他,可谓恩重于山,他应当坚定地站在黄太吉这边才是。
可现在黄太吉因病驾崩了,吴月先就不知道接下来应当怎么办了?
穆亲王曹格乃黄太吉长子,论理来说,他应当最有希望继承大宝。可他所掌管的清军水师,在蓬莱海战中全军覆没,以至于清廷许多将领,对他心中有所不服。
清军主力击败大顺军以后,曹格主动请缨,要求南下追击大顺军余部,便是希望借此机会,改变他军功不显的窘境。
眼下,穆亲王曹格已深入中原腹地,远在晋、豫一带,和大顺军刘捷轩部反复多次交手,等他得到了父皇驾崩的消息,从三晋行省北部出关,再仓皇赶往盛京,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呀?
除了穆亲王曹格,清廷还有忠亲王济尔哈朗、渝亲王阿济格、礼亲王歹善等三位大佬,都有一定希望登基为帝。
吴月先实在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究竟投靠谁最为稳妥?
若是松江侯府一系不打过来,吴月先还可以装作不知道,等到清廷内部推选出了新帝以后,他再表示效忠也不迟。
可现在松江侯府一系已经打上门来,清廷诸位元老重臣又忙于夺嫡之争,仅凭山海关守军,根本挡不住齐鲁军的猛烈攻势。
思来想去,吴月先也只有向松江侯府一系投降这条道路可走了。
等到吴月先听说,松江侯周进无意于剥夺他的领军权,只是要求他将驻地从山海关转移到大同府,由山海关总兵转任大同府总兵,负责替松江侯府一系挡住北方草原部落的入侵时,吴月先简直都有一点儿不敢相信。
“松江侯这么好说话?”吴月先瞪大着两只眼睛,满是怀疑地说道。
清廷虽然封他为平西王,还将从永平府至锦州、宁远一带地盘,都交予他管理。但因为松江侯府一系进逼,吴月先只能选择闭关自守,永平府的权益,他是一点儿都沾惹不上。
至于锦州、宁远,原是礼亲王歹善在此镇守,让吴月先从礼亲王手中争抢利益,他也没有这个底气。
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吴月先没有自己的基本地盘,钱粮供给和武器装备,要么依赖于大周朝廷,要么依赖于清廷,导致他没有办法像松江侯府一样,自成一系。
大同府虽然是一个军镇,经济比较落后,不像松江府那样商贸发达,但养活山海关守军一万多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松江侯一向言出必行,他蒙骗你做什么?真要骗你入榖,平白无故地折损了他老人家的名气,还不如让齐鲁军发一次狠,直接攻入山海关内,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难道你还敢有异议不成?”傅检很不客气地说道。
傅检这些话很不中听,吴月先本想说几句针锋相对的话,但他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先忍下这口气,等他到了大同府再说,目前还没有必要和松江侯府一系发生龃龉,更没有必要争这种闲气。
薛蟠出面打圆场道,“山海侯请放心,凡是松江侯做出的承诺,尚没有一次食言过。就像上一次,松江侯给登莱钱庄背书,为高息揽储项目做担保。北平之乱发生后,一些人家前往登莱钱庄,有意提前支取现银,松江侯也很痛快地答应了,可是一文钱都没有赖账啊。”
大周朝廷从未承认清廷,周进身上的松江侯爵位,乃由大周朝廷分封,他也不可能承认清廷,吴月先从清廷那里得到的平西王爵位,自然更不可能得到松江侯府一系承认。薛蟠称呼吴月先为山海侯,而没有称呼他为平西王,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听到薛蟠这么说,吴月先不由得嘴角歪了一下。他心想,松江侯真是好算计,十之八九的存储户都被大顺军给杀掉了,还剩下十分之一二的存储户,帮助他立下诚信人设,真是里子和面子,都被他给赚去了。
想到松江侯周进如此神机妙算,吴月先自愧不如,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也罢,我便相信松江侯这一回,以他的声望,应当不至于欺骗我。”吴月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