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七章 佛入地狱(1 / 2)

这一战之前,清明方丈和这些少林长老弟子们已同来敌对抗了一夜一日。

这一战应是发生在大火发生之后、大雨降下之前。

彼时场间少林方面仅余清明方丈一人存活,而他的对手却有七人。

不。

该是十人。

七人死在清明方丈前头。

三人忿忿离去。

不出意外的话,清明方丈该是在场十一人中年纪最大的。

一宿未眠,老方丈眼下很快便挂上了厚重的眼袋。

疲乏缠困着他的身躯,他已无可能从此地走脱,更没有任何把握把眼前十人也永远留在此地。

他环视着烈火蒸腾、满目疮痍的南少林,心生凄凄。

为中州安宁,他决意舍生忘死,投身地狱。

绝没想见把整个南少林一起拖下水。

红衣教的绝地反扑,东瀛人的视死如归,东厂西厂的趁火打劫,一切来得太快。

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南少林能做出的应对其实不多。

无非是尽可能拖延金印被夺走的时间。

以及与敌手换命。

佛已入地狱,恶徒也当被拉下地狱!

至于其他,只能交付给那些心系中州施主们去担负了。

在独自与十敌鏖战了一个时辰,拉开距离僵持之际,疲乏至极点的清明方丈一念心神通达。

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身躯得到了片刻休憩,却似被重新修复了一番,生机勃发!

最先察觉到清明方丈表现有异的,是庚堂七情使中的喜使,金包银。

十人虽全比清明方丈来得年轻,可一天苦战下来,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累,更几乎没人能保持心情愉悦。

几乎以外,唯一一个还能时刻挂着嘻皮笑脸,笑得畅快淋漓、笑得抽抽噎噎、笑得近乎变态的便是金包银。

“嘿嘿嘿,老秃驴这是迎来了第二春吗?让我来试试你还能有多持久,嘻嘻!”

大腹便便的大胖子嘻嘻哈哈间已倾身如野牛般突向清明方丈。

金包银并没打算用自己肥硕的身躯给清明方丈来个肥牛冲撞,在临身之际,踏足腾身,抡起左手中金砖狠狠拍向清明方丈的脑袋!

没有和先前数十次相同的啪一声清响。

清明方丈右臂提前拦挡在了金包银挥手来路上。

左手结掌结结实实地印在金包银心窝处。

“哼哼哈哈!”

金包银还在猖狂笑着。

但其脸上的坨坨肉峰已挤成了肉包子,看不清眼睛被塞在哪两条褶皱之中。

金包银本能地探出右手,像溺水之人本能地把手探向水岸边,希望能抓住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

胸前剧痛却令其身躯一软,清明方丈的一缕长须全然无法阻拦这坨肉球自半空中重重跌落。

砰!

本未跃起多高的肉球落地成肉粽,连站都站不住,蜷着身子跪倒在清明方丈脚下。

无可抵御的麻痹感汹湧地占据金包银身上每一块肉,让其剧烈颤抖起来。

不足三息功夫,一瞬猛然抽搐之后,肉粽变肉饼,金包银彻底瘫平在地面上,再无声息!

大力金刚掌!

场中另九人无一是泛泛之辈,都能看出清明方丈出手不快,只是打了个提前量,一掌轰散了金包银仓促聚起的护体真气,穿透了那身厚实得流油的皮肉,摧断其心脉。

当然,这提前量是金包银“告诉”清明方丈的。

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已见识过金包银是如何一次次地拍扁拍碎僧人脑门,还有数十次成功地将金砖拍打在清明方丈的脑门上。

清明方丈的脑袋至今没有被拍出半个窟窿或是拍成花,不知金包银是不甘心还是乐此不疲,屡拍不爽,终于是落入了算计,一掌摧心,窝囊死去。

在金包银跪地之时,气绝之前,已有三人三剑冲杀而来。

人是身着玄衣之人,即便不遮脸面,清明方丈也道不出姓甚名谁的人。

剑都是好剑,有名有来历,本不该在这三人手里的剑。

分明是三剑,来势却如刀劈斧砍,好不霸道。

清明方丈似乎只有闪躲招架的份,连连撤步,无还击之力。

但身在局外、还未跟上攻势的另六人很快便看明白了老和尚大抵是气力不济,这才且战且退,不给他们趁势包夹、施加压力的机会。

三名玄衣人的身法腿法剑法对敌阵法纳各家所长,杂糅一处,却远未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单拎出来撑死不过一流高手的实力,可默契配合下,倒能与顶尖高手分庭抗礼一时。

剑招剑式中也不难寻见武当、峨嵋、昆仑的影子,可徒有其形其表,却无其神其意,拿来对付清明方丈便是花花架子,全无威胁。

唯有那正面一剑接一剑如大江浪涌大海潮生,回环辅以凌厉奇诡掩袭的三人剑阵——崆峒雾海潮生剑阵,施展得最为得心应手,最让清明方丈头疼。

说来讽刺,能将崆峒剑法剑阵研习得如此精妙的并非崆峒子弟。

尽管三人未着飞鱼服,未配绣春刀,但他们确实便是将堂堂五大名门正派之一的崆峒一手翻覆为江湖操练场所的锦衣卫。

在经过数个时辰的激斗后,三名锦衣卫自然也知晓除了那一套套磨炼了近两年光景的崆峒“看家”本事,其余伎俩对上老方丈简直与挠痒痒无异。

霸道的退敌三板斧,既是给金包银争取那或有可能的一丝活命机会,也是免得对方碍事。

至于三人更深层的心思,清明方丈早已洞悉。

鏖斗如此之久,这些人早该看出此处连一枚金印也没有。

之所以与他不死不休,便是不希望他在这场大局中再发挥任何作用。

相比起另七人,锦衣卫三人的杀意没有那么坚定。

起先或有合力除敌之意,现如今已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金印才是他们最主要的目标,配合行动则为大势所裹胁。

三人的心态与他们顶头那位大人密不可分。

第五侯想来是不屑与东瀛人为伍的,与其作壁上观纵容于添和红衣教瞎闹腾,不如掺上一脚,一来尝试夺印增加己方筹谋,二来则为避免局面倾向无法控制、收拾的地步。

是以锦衣卫三人看起来像是奋勇当先,全力施为,其实是种以进为退的主动自保手段。

清明方丈也乐得将计就计,陪他们演段戏,好多喘几口气。

可惜好景不长,余下六人显然没有耐心等到三个锦衣卫筋疲力竭之时再同老和尚玩车轮战。

半盏茶一过,清明方丈再次陷入九人的合围圈中。

眼见着刀砍来,剑刺来,斧劈来,锤砸来,清明方丈甩荡开破漏了四五个孔洞的袈裟。

破洞袈裟无风鼓荡,似是形成个充气布囊环护住清明方丈的躯干。

刀砍来,没有噹啷声,刃口受挫一偏,便斜着滑溜开。

剑刺来,剑身无不弯折回弹。

重斧劈来,重锤砸来,气力全然像是招呼在厚实的棉花堆里,纵然被劈得再深,被砸得再瘪,也不伤根本。

袈裟伏魔功!

老和尚在九人围攻之下,仍是神采奕奕、闲庭信步,教人好不生气!

一个身材矮小的刀客咽不下这口气,突然弃去双刀,像只灵猴般滚到清明方丈身侧,窜身前扑。

清明方丈挪步撤身,躲开了矮小刀客用意不明的飞扑,却没完全甩脱开对方。

左臂一沉,才发现矮小刀客竟是挂在了僧袍臂端下摆处,正龇牙咧嘴地撕扯着袈裟!

这家伙不惜舍身换取清明方丈再也甭想将以袈裟做防!

事出所料,出清明方丈所料,出其他八人所料。

不过矮小刀客这一“闹”之下,到底是将清明方丈暴露在了三名锦衣卫的剑锋之前。

以死犯险的事锦衣卫不愿做,可这顺手立功的事,他们倒不介意收入囊下。

三人不需对眼便默契地举剑朝半丈之遥的清明方丈攻去。

清明方丈叹气,低眉,闭眼。

默诵了声“阿弥陀佛”。

双手十指伸展,手心向外,拇指食指相接,结日轮印。

袖袍抖动间,紧抓着袈裟的矮小刀客仿佛只是个包袱,轻易就被甩向前方,三剑来向!

矮小刀客带走了两手碎布条,惊惧得呆滞地回望向睁眼怒目前视的清明方丈。

随而被两柄剑洞穿身躯!

没有人看清矮小刀客眼中的不可置信和惊惧。

也就还没人把这一幕当回事。

那名躲开矮小刀客飞来躯体的锦衣卫只以为清明方丈费尽力气才摆脱开纠缠,无暇无余力设防,遂暗暗再添了把劲,试图独揽首功!

剑锋去势更疾,倏忽间离清明方丈胸口不过咫尺之距!

奈何咫尺却如天堑。

不知为何,这名贪功锦衣卫只觉自己头上背上落下来了一座山。

天堑要用山来填,可他又不是孙猴子,为何要被山所镇压?

没人回答他,他只听到了身体里嘎啦嘎啦的断裂脆响!

他的后颈被压断了,脊梁骨被压弯压断了,下身股骨下肢骨也被压折压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