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他毕竟是姜贵仪之父,若是结了怨只怕姜贵仪那里会生怨气。”韩炎斟酌劝道。
祁翀还未答话,白郾便抢道:“她不是那种人!”
祁翀、韩炎俱是一愣,祁翀斜了韩炎一眼,那意思是:听见了吧,有人担保呢!
韩炎心中苦笑,便也不再坚持。
“对了,广略,你昨日不是进宫了吗?所为何事?”祁翀端着茶碗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殿下,奴婢是为姜贵仪诊脉去了,贵仪她......有喜了!”
“有喜了?”祁翀猛地一抬头,脸上写满了惊讶。
呵呵,这倒真是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另外,奴婢今日去太医院补录脉案,听太医院的人说,金院判已经被锁拿下狱了。奴婢还在太医院见到了吕都知,他奉旨去太庙将刘贵仪的神主排位撤下,回来的时候不慎坠马将腿摔折了,这些日子怕是都不能回宫当差了。”
小主,
今日一早,承平帝便下了旨意,褫夺懿德皇后一切封号,废为庶人,吕元礼应该就是因此去太庙的。
“嗯,知道了。”
同样请了长期病假的不止吕元礼一人,昨日下午与祁翀促膝长谈后,今日柳明诚便适时地“病了”。
事实上,昨日那一番长谈并不愉快,柳明诚的病倒也不全是装的,他是真的有些上火。也因此,太医奉旨来诊脉后得出了柳明诚“过于劳倦,以致气伤,阴阳失衡,虚阳外越”的结论,他便名正言顺地请了长假休养。
说是休养,可他的心里却实难平静,昨日下午秦王府建德殿的一番对话让他至今想起来还后背发冷。
“殿下,收回渝津渡的税权不是什么大事,找崔计相聊聊便是了,相信他会懂得权衡利弊的。”柳明诚不以为意道。
对于罗颋调查渝津渡之事,柳明诚并非不知道,只是并未太往心里去,也不觉得此事与大局有何相干。
“义父,你没明白啊!”祁翀笑道,“渝津渡每年不过几万贯的税入,于国库确实影响不大,但是,问题不在于此事本身,而在于‘恩出何方’。”
“哦?臣愚钝,请殿下赐教。”柳明诚一时没明白祁翀之意,抬头注视着端坐王座之上的祁翀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义父,我先问您一个问题,何谓‘世家’?”
“‘世家’者,世禄之家也,言谓家中世代显贵,家族繁盛耳。如汉之汝阳袁氏,晋之琅琊王氏,唐之五姓七望,又如今之渝津崔氏者。”
对于柳明诚的解释,祁翀不甚满意,他摇了摇头道:“义父,您只说对了一半。所谓某地世家望族,不仅在于世出高官,更在于其家族所在的某县乃至某州,此地的路是他家补,桥是他家修,匪是他家剿,灾是他家救,田是他家种,税是他家收,当地数万乃至数十万百姓依附其家,健者耕其家田,壮者为其部曲,这些人随时可能化身带甲之士,集结成军!更何况,门阀世家之间往往又代代结亲,互为倚仗,势力盘根错节。”
“殿下担心世家势大,威胁皇权?”柳明诚摇摇头笃定道,“不会的,门阀世家势力虽大,但从来不是朝廷心腹之患,毕竟他们要做朝廷的官,就要跟朝廷一心一意,就算有些势力又如何?殿下若疑心他们会反叛朝廷,那就大可不必了,这些人只要给他们些好处,他们万没有造反的道理,相反,他们还会帮着朝廷稳定地方。”柳明诚依然不解祁翀在忧虑什么。
“稳定地方?就是将治权交给那些世家大族?”
“皇权不下县,朝廷官员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乡里之事多由乡绅代管,自古如此,有何不妥吗?朝廷无钱修路、搭桥、救灾,世家、乡绅们做了,百姓得了便利,难道不好吗?朝廷无人剿匪、种田、收税,世家、乡绅们做了,朝廷得了好处,难道不好吗?”
“是啊,乍一看是好事,朝廷省了人力、物力、财力,世家得了地位、利益、名声,可谓‘双赢’,那么,输的又是谁呢?”不待柳明诚回答,祁翀站了起来在殿中边踱步边继续道,“是庶民百姓!便如你所说,朝廷要世家、乡绅帮着稳定地方,是要给好处的,那这个好处从何而来?来自盘剥百姓、来自鱼肉乡里、来自让渡本属于朝廷的权力!
就说‘投献田’一事吧,难道除了罗汝芳外便没人知道这种情况的存在吗?难道世宗皇帝就真的不清楚罗汝芳之案有冤屈吗?我相信皇祖父他但凡不是个傻子就应该知道此事有蹊跷!可是他还是选择了将罗汝芳逐出朝廷,为什么?他在妥协!对世家大族妥协!他明知这些人侵吞了原本应该属于朝廷的税收,却只能妥协!这难道不是世家大族对于皇权的威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