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海水缓缓褪去,划拉出晦暗斑驳的土墙,厂房一整排洞开的窗户,在跳跃中呈黑色几何状浮动。
视线越过窗户,落在潮湿的柱子上,霉菌密集如胼胝。
李景熙收回视线,强压着生理上的不适感。
旧时记忆和现实世界跨越时空互相交汇,把安硕寥寥几句炫耀的话语,化成了具象的画面。
无相虫选择此刻跟她沟通证明:3月7号那天,站在窗边观察对面厂房的人,或许是秦安志,或许是红皮人。
现在,这两个人全部死了。
婚礼上的残忍一幕,医院里的流血冲突——每一场阴谋里面,她被巧妙地安排成了一个见证者,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逍遥法外。
她倏然领悟一件事:
无相虫告诉她真相,不是给她提示线索;引领她和秦明辉交集,也不是在给她指引调查方向;
它只是带着一种傲慢心理,炫耀自己天衣无缝的手法。
从某个角度而言,无相虫和傅阳泽之间,他们跨过语言鸿沟,从本质上找到了沟通的契合点,且最终完成精神上的归并。
它和他,
——携带‘诡域’降临。
“不能再想了,”李景熙轻叹一声,“越想越可怕。”
“李助,你在怕什么?”沙沙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陈兴文的声音,“是不是这厂房有问题?”
李景熙收起情绪,边转身边避重就轻地回:“刚才看到一只老鼠,跟猫一样大,吓了一跳,现在没事了。”
“哈哈……”陈兴文爽朗地笑,“你别说,我刚来南方的时候,也被吓到过,习惯就好。”
两个人往旧改区外面走。
陈兴文偏头扫过李景熙,收回视线。
刚才自己来过一趟,李景熙垂头站在厂区前面,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他走到面前,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李景熙也毫无反应。
于是他绕了厂区一周,重新走到她身后,一直等到她开始自言自语,他才决定出声。
老鼠这个说法,随口而已,他才不会信。
让他感到好奇的是:李景熙那一瞬间的样子,很像神魂飘到了外面。
他从沉思中收回神,随口道:“说实话,你刚才和沈工聊的那一番话,有震惊到我,”
他伸了伸双臂,放松地说,“简直就是我嘴替,说出了我的心声。”
李景熙略微仰头,两三秒后,反应过来:“哦,话说的有点直,可能有冒犯到沈工。”
陈兴文摇头,大度地笑了笑:“没事儿,你说的很好,我也不认同他那一套。”
他顿了顿,“但我是他助理,不能反驳他,所以你怼他的时候,我觉得特别爽。”
他偏头凝视着李景熙,“不过,你一个新进来的员工,敢跟顶头上司顶嘴,就不怕被开除?”
“我是秦工招进来的,”李景熙低声,“他不会开除我。”
陈兴文抬手摩挲下巴,错愕地问:“沈工不会说中了吧,你真是秦工女朋友?”
“不是,我才见过秦工三次,而且我有男朋友,”李景熙如实说,“我不会拿自己的工作冒险。”
她试探地问,“秦工和沈工有点不和吧?”
“你还挺机灵,这都看出来了,”陈兴文笑道,“沈工和秦工确实不对付,他们俩都是‘RSO’建筑学校毕业的,回国后一起创业,从公司成立到现在,不知道吵了多少回。”
李景熙问:“秦工就是因为这样不去公司吗?”
“不是,”陈兴文摇头,“这两年来,我们公司出的方案,每次都被‘通莱’‘安信’拿走,公司业绩每况愈下,建筑行业又是低谷期。”
他叹一口气,“对我们这些领薪水的人来说,别裁员降薪就已经谢天谢地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