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不冻海见到曲砚浓,他克制不住地流露出痕迹,连申少扬也察觉了。
自那之后,申少扬一直或明或暗地问他:“前辈,既然你和曲仙君认识,为什么咱们不去找曲仙君?虽说曲仙君仙踪不定,但沧海阁又跑不掉,总能联系上曲仙君的。就算沧海阁把咱们当成是骗子……反正你们是真的认识,只要说说你和仙君当年的往事,沧海阁向曲仙君转达一下,自然就知道咱们不是骗子了——这世上本来也没几个人敢骗到曲仙君头上啊。”
申少扬问:前辈,为什么你没让我去找她?
为什么?
无数次被问起这样的问题,他也无数次在心里艰涩地回答:
因为,我不能。
他不能。
如果一个人的归来,只能伴随着一切的毁灭,那么他最好的归宿,就是不要回来。
“这么说来,你其实不算是上清宗的弟子,来魔域之前,也从没在上清宗待过?而你来魔域之后,牧山宗才并入上清宗,你的同门都住进上清宗了?”她问,“你回上清宗,是因为你师父和同门在等你回去?”
他回到仙域的第二年,她来过牧山宗废弃的旧山门,他们并肩在空阔的钟楼上,眺望荒废凋敝的屋舍。
她坐在褪了朱漆的木栏杆上,乌沉的发丝被料峭的风吹得飞扬跋扈,拂过他面颊,若有似无的清淡气息,不知怎么让他想起松尖雪,默默听她晏然漫语,“难怪你要回去,有人在等你,当然是回去更好。”
他不作声,措辞多久都无从开口,不知怎么对她说,其实当他回到仙域后,并没有觉得更好。
同门与他都不相熟,又因为他曾在魔门如鱼得水的那些岁月而畏怯他;师长或许曾单纯地期待他能平安回来,但当他真的归来,又有了数不尽的重担,背负师门的未来。
在魔域是过客,回了仙域也是异乡。
可他从不擅长诉说。
又一次,他以沉默作漫长的回应,抬起手,他拂过她被吹到他脸颊边的细软青丝,轻轻地拢回她的肩头。
长风萧萧,拂过他的徒劳。
乾坤冢晦暗无尽的漫长岁月里,为了掌控这一身磅礴魔元,他一次又一次封存他身上属于人的部分,丢弃了名姓,封存了爱恨,荒疏了记忆……
然后,永远地将自己封印在这座无人知晓的荒冢。
从此乾坤冢中只剩下一位不知来历的无名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