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溪山村忙碌了起来,男人纷纷取了家中的珍藏送往里正古姜家,女人则拘着孩子回家,生怕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府君车架。
徐璆确实亲民,对于古姜家竟丝毫不嫌,还一屁股坐在了石墩上,招呼古姜和吴征道:“坐吧,都坐吧。”
等古姜和吴征坐下之后,徐璆面色和蔼道:“无须紧张,只要尔等没有作奸犯科,今日本府恕尔等无罪。”
看见古姜和吴征脸色放松了一些,徐璆心中暗自点头,看来此二人倒确实是没做什么恶事。
其实刚才这句话,是徐璆的一波试探,但凡心中有鬼,听见此话不但不会放松,更会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往日,徐璆就用此招找出过不少贪官污吏,屡试不爽,可见这一招的效果有多好。
眼见两人不是奸猾油吏,徐璆也就直接了许多,开始询问起春耕前的准备,口粮是否足够到夏收,村子有没有什么困难等等比较接地气的问题。
古姜这时候倒是不慌了,虽然有些慢,却一个接着一个的回答徐璆的问题。
只是每次回答问题,他都忍不住先感激了一通州牧父子,让徐璆听的有些诧异。
按理来说,古姜不该有这样的行为,就算拍马屁也轮不到他一个微末大小的里正。
听着听着,徐璆有些明白过来了。
原来他们屯田的口粮,种子,农具,甚至是耕牛,都是方伯父子俩费心筹措来的。
“哦,那你们知道方伯是从哪里筹集到这些东西的吗?”
古姜和吴征一起摇了摇头:“并不知晓。”
徐璆也不失望,本来就没指望他们会知道,只是试探的问一句罢了。
不过刘备能够筹措物资,收拢难民屯田,往昔倒是小看了这个边郡武人了。
徐璆是徐州士族豪门,虽然远比不上陈登的陈家,但在广陵海西那也是伐冰之家,有数的豪强士族。
自己的父亲更是大汉度辽将军,管的恰好就是幽州武备。
因此,他本心是不怎么看得起刘备的,只是出于对他来援徐州的恩情,保持一定的礼敬罢了。
现在看到对方居然关心徐州民生,筹措物资钱粮恢复地方,这一幕大大增加了徐璆对刘备的好感。
尤其是听说了刘备在襄贲、兰陵、承县三处大搞民屯,今年冬日就组织了第一批整整五千户,将郯城县外的难民收敛走了一半,不由大为赞叹。
徐璆可是有真才实学的亲民官,并非不识实务,只是掐指算了一会儿,就大致知道这些民屯需要消耗多少粮食和财货了。
最少也得是十几万石粮食,几百万钱的财货。
徐璆得出结论,心里赞叹刘备倒是比陶公更有手腕和胆魄。
入主不过数月,竟已能筹措如此之多的粮食物资,还肯舍得投入民生,可称赞一句以民为本了。
若是使君真的能安分守己,关心地方百姓,恢复生产桑农,自己倒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广陵未经战火洗礼,民间存粮不少,他可遣人回乡中收粮,以助方伯实施善政。
从刚刚的刘备到现在的使君、方伯,可见刘备这波屯田在徐璆这里获得了多少加分。
当听到古姜说一个月前,刘封在襄贲县一口气诛杀了三十多个小吏时,徐璆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仔细的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得知这些小吏竟然连屯户的口粮和种子都克扣的时候,他内心也满是怒火,淡淡的吐了一句:“此等丧尽天良之徒,确实该杀。”
徐璆历来对贪腐极其痛恨,当初灵帝母亲的外甥张忠贪婪成型,整个荆州没有一个人敢弹劾他,可他徐璆就敢,而且不但敢,还做成了。
逼的灵帝将张忠调离南阳,同时还迎难而上,整肃了整个荆州官场,接连指控五个郡的太守及下属贪赃枉法,最后这些官员都被逮捕定罪。
这就是徐璆的气节。
徐璆抚摸着长须,虽觉得刘封有些好杀,年纪不大,杀性却有些重。
不过此事刘封却不算做错,杀性问题,日后自己遇上了,好好劝导几句,让其能收敛一些便可。
倒是没想到,明公的儿子竟也有此能,仿佛这是后继有人啊。
不知不觉间,刘备在徐璆的心里又提升了一个档次,从方伯变成明公了。
古姜一听,开心的笑了,在他看来,连府君都说公子杀的好,那公子一定就是杀的好了。
随后,他们又聊到了刘封大破昌豨,这一下子徐璆又给惊到了。
“这消息从何而来?”
徐璆忍不住确认起来:“方伯竟同昌豨开战了?”
他行县外出俩月,竟丝毫不知刘备已同臧霸开打,自然也不知道刘封为何会同昌豨大战了。
古姜和吴征愣了愣,没想到府君居然连这等大事都不知道,不过他们也只敢心里想想,嘴上老老实实的把他们所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徐璆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哪怕听见刘封在最近刚刚大破昌豨也不例外。他倒不是见不得刘备父子好,而是觉得刘备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妄动干戈。
在他看来,臧霸虽然不服州府,但毕竟是州中的问题,可以谈判解决。
臧霸就算再跋扈,也没有明着对抗州府,举兵造反啊。
徐璆刚刚还为刘备安定地方,恢复生产而感到高兴,现在就已经有些恼火了。
在徐璆看来,刘备既然能筹集到开战的粮食,为何不先将钱粮用来恢复民生呢?
再退一步,哪怕只是积蓄着以备荒年,也要比穷兵黩武强上百倍。
臧霸不服,可以礼教之,贸然动兵,打赢了折损钱粮,打输了那对徐州又是一场兵火之灾啊。
“那开阳那边战况如何了?”
徐璆忍不住打断了古姜和吴征对刘封的吹捧,直接问起了主战场的情况。
可惜的是,襄贲还在郯城的西边,中间还有条河流阻断,更别说这二三十里地根本毫无人烟了,消息哪有那么容易传递过来。
再加上古姜和吴征地位低微,自然是一问三不知了。
徐璆有些焦急起来,但表面上还是压住了急色,只是给了亲随一个眼神。
亲随赶忙凑了过来。
徐璆小声吩咐道:“去,让他们不许喝酒,吃饱喝足之后,我们立刻出发。”
那亲随愣神了下,原本不是说好了今天不走了,好好休息一下的吗?
怎么又要出发了?
亲随本能的低声反问道:“府君,我们去往何处?”
迎来的是徐璆有些气急的回答:“回郯城。”
很快,徐璆一行人就吃饱喝足,然后浑然忘了刚才说要留宿的要求,留下整整八百钱,让古姜和吴征分给村民,然后就又掉头离开了。
古姜和吴征无奈,只能按照东西的价值开始分钱。
拿的最多的是古姜,他把县中长吏金睿赏给他媳妇的五斤腊肉全部贡献了出来,还搭上了半坛子水酒。
虽然徐璆后来说了不许喝酒,可实际上众亲随和护卫的士族早就已经喝上了。这条命令最后也只是起到了让他们没有喝醉了的效果。
其他村民拿出来了一些冬日野菜,腌菜之类的吃食,还有一些劣质水酒,也都分到了一些钱,顿时欢天喜地的散去。
只剩下古姜和吴征后,两人面面相觑。
记得刚才府君的态度,之前还是挺高兴的,可最后却突然冷了脸子。
应该就是因为方伯平叛的缘故。
古姜看看吴征,又看了看自己家,咬牙低声问道:“吴哥,您看这事……”
吴征犹豫了片刻,也一咬牙:“这事你看着办,我喝多了,乏的慌,且先去睡了!”
古姜很是感激:“吴哥,那我去了。”
吴征摆了摆手,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