朐县之中,有几大士族豪强,最为出名的自然是夸富海东的糜家,但甘家、王家等士族世家,也都是豪富之家,只是隐匿在了糜家的声名下罢了。
这次刘封找的,就是王家的嫡长子王煜。
此子乃是糜芳好友,双方交情莫逆,经常同车并座,一同出游,关系好的很。
前几天糜芳动身前往郯城,王煜出城相送,三十里方还,还在朐县传为美谈。
士族子弟纷纷感叹糜芳和王煜之间的友谊,为之赞叹不已。
等王煜今天想起伶俐少女后,就让许勤找了过来,想把事给解决了。
至于怎么解决?
自然是人偿债消了。
只是没想到,许勤没能把事给办了,反而带着一个陌生的少年回来了。
那少年竟然还随身带了几十个甲士,这就有点麻烦了。
王煜先瞟了一眼许勤,吓的后者死低着脑袋不敢吭声,然后才朝着刘封问道:“在下朐县王煜,不知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刘封这会儿客气非常,拱了拱手道:“在下涿州刘封,见过王兄。”
王煜愣神了片刻,涿州?
那应该是在河北地界吧?
是幽州还是冀州,或者是并州?
这地方离的实在太远,王煜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
不过对方只要有回应,那就是好事,也方便自己摸摸对方的底。
“原来是刘小兄,快请里面坐。”
王煜一边客气的引领着刘封入内,一边不经意的扫过刘封身后的诸人。
徐盛、潘璋、周泰、蒋钦四人,如鹤立鸡群,这样的武夫,平日里等闲一个都未必能见得到,现在却一口气冒出来四个,这位刘小兄可是不简单。
东汉末年,是一个精神分裂的年代,从上到下,从文人到武夫,都有精神分裂的表现。
文人一边拷问着自己儒学到底能否救世,自己所学的儒术到底是真实有效的,还是自欺欺人的。
一边鄙夷武夫,一边又意识到乱世将至,武夫的地位将大大提高。
这也是为何周泰、蒋钦闻名九江,来往商船都愿意低头纳税,却偏偏没有郡守愿意招揽他们为官。
士族世家虽然意识到周泰等人无用的价值,却依旧只想把对方当成狗,用来看家护院,而不是真正的人才。
而周泰等人也一样,一边愤慨士族在官路上的打压封锁,一边又忍不住渴望为士族所接纳,哪怕是当打手都行。
最后的尊严,仅仅只是让他们没法趴下彻底当狗。
王煜这会儿就是典型的东汉末年士族逻辑,他既看出了这四个武夫的强悍,别说是朐县了,就是东海郡都未曾见过这样的猛士。
可他却丝毫不担心对方会伤害到他,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几个武夫,不过是刘封豢养的走狗,是不敢也不能伤害他这个与刘封同一阶层的士族子弟的。
“不知刘小兄来我们朐县,所为何事?”
王煜相当的客气,不但将刘封引进自家正堂,还奉上热汤,礼数十分周到:“若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刘小兄可尽管直言。”
刘封笑了,放下茶汤道:“王兄高义,封还真有事情想要拜托王兄。”
王煜有些吃惊,自己这半是客气,半是试探的话,居然有了反应。
他立刻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肃立在试探道:“刘小兄不必客气,可尽管吩咐。”
“吩咐不敢当。”
刘封笑眯眯的说道:“听说王兄家中煮盐?”
一听此言,王煜心里悄悄的松了口气。
原来是买购盐的,只是从涿州到徐州来买盐,这未免也太远了吧,难道河北就不产盐了吗?
心里胡思乱想,却并不妨碍他答话:“正是,我家的盐,行销徐、兖、豫三州,颗粒分明,色泽黄亮,是有数的好盐,更难得的是,朐县望族糜家和甘家曾联手抑制盐价,规定本郡出产食盐,每石不得高于三千文,实是莫大的功德啊。”
三千文一石,还是不得超过?
刘封简直要气乐了。
远的不说,就是刚刚所见那赵家煮盐,卖一千两百文,都有三百文的利润。再去了一百文的盐水,所有成本加上人工,也不过才八百文罢了。
“三千文?这价格颇高啊。”
刘封笑吟吟道:“若是我需求量大,不知可否便宜一些?”
王煜眨眨眼,没想到还是个大生意啊。
“我与刘小兄一见投缘,既然汝所求甚多,那我家就再便宜一些,就当是与刘小兄结个善缘了。”
略一思索,王煜正色道:“两千八百文一石,如何?”
刘封不答反问道:“那王兄每年可供多少石?”
王煜心生怀疑,笑而不谈,喝起茶汤来。
刘封却是拍了拍手,他身后一直护卫着的周泰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只黑色小匣,放到了王煜的跟前。
“王兄不妨打开看看,相信此物能让王兄略知我家之财势。”
刘封话里带刺道:“总不至于连些许食盐都买不起。”
王煜面皮如常,对他而言,财货才是最重要的,被刺上几句根本不算什么。
他好奇的打开一看,小盒中只有一小撮白色结晶,被绢帛所包裹。
“此乃冰糖,王兄可试尝之。”
虽然刘封这么说,但王煜可不会真随便吃陌生人带来的东西。
“刘小兄,容某失礼了。”
他想了一下,招来一个近侍,让对方先尝一下。
没想到这近侍刚一尝完,就惊叫起来:“好甜!少爷,这是糖啊,真的好甜!”
王煜却还是耐心等了片刻,确定了这近侍没事后,将其挥退。
明明一切都当着刘封的面做的,可王煜却丝毫没有半点难为之色,这一次,他亲口尝了尝冰糖的味道,眼神一下子变得火热起来。
王煜控制不住自己,不由自主的问道:“刘小兄,汝这冰糖,是从何而来?”
刘封嗤笑一声斜视王煜,调笑道:“王兄,这恐怕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了吧?”
“哈哈哈。”
王煜干笑起来,片刻后,他又目光热切的望向刘封:“不想刘小兄族中竟有如此宝物,这冰糖,不知可否出售予我家吧?”
刘封似笑非笑:“王兄,你的问题这么逗,却忘了你可不曾回答过我的问题。”
王煜故作恍然,连连点头:“刘小兄勿怪,既然你已经展现了诚意,那我自然也不能藏着掖着,不瞒刘小兄,我家一年可产盐六千石。”
刘封默默算了下,觉得王煜应该还是有所瞒报了。
徐州之前有人口两百八十余万,这个年代的人们吃盐很省,可再省也是必需品,尤其是下地干活,那可是体力活,非常沉重,需要摄入大量的盐分来保证力气。
所以人均摄入再少,平均下来也得年入六斤以上才行。
二百八十余万人,年消耗食盐近五十万石。
就算不考虑外州采办食盐,也除去琅琊、广陵的食盐产出,东海这里最少年产量也得在二十万石以上。
糜家占个大头,去掉六成,那也有八万石的缺口。
王家能和糜家、甘家在朐县称雄,才年产六千石食盐,这是在拿他当傻子骗呢。
就算因为徐州惨遭兵祸,人口急转直下,使得食盐产量也紧跟着下降,但也绝不至于只有区区数千石。
眼看着王煜嘴里还是没有实话,刘封也懒得再试探对方了,直接竖起一根手指:“一千文一石,王家有多少食盐,我要多少,如何?”
王煜脸色刷的一下子冷了下来,暼了眼周泰诸人,脸色难看道:“刘小兄你这是在说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