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越哈哈大笑:“公达有何可虑,这些东西,乃是我蒯家所得,算不得州郡所有,君可随意观之。”
这就是东汉时代的特色,大士族和主公名为君臣,实为股东。
他们和寒门不同,寒门的资源是主公给的,所以更接近于后世的主从关系。
不经主公允许,将资源交给外人,那就是叛变。
可东汉大士族则截然不同,他们拥有独立的人手,投入的金钱也是家族固有的,能把情报和主公分享,那是互通有无,而并非是无条件服从。
这情报本身是属于大士族,而并非是主公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拥有自由使用情报的权利和自由。
别说蒯越只是给荀攸看了,就是给曹操看,刘表也只能笑笑。
毕竟现在两家是同一阵营的,书信之中写一些和刘表没有关系的风闻之事,刘表又有什么权力来指责蒯越?
眼见蒯越态度诚恳,荀攸也生出了好奇之心,于是便阅读起来。
蒯越好整以暇的喝着茶汤,观察着荀攸的表情变化。
果然,正如蒯越所想的那般,荀攸的脸色不但起了变化,而且还越来越明显。
刚开始时,细微而不可察,渐渐的神情频频微动,到最后的溢于言表,让蒯越看了一出好戏。
不过当荀攸放下绢帛的时候,失态的脸色重新回归平静。
蒯越笑着给对方添了茶汤,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公达,如何?”
荀攸摇头叹息:“攸管窥蠡测也。”
蒯越哈哈大笑起来:“公达何必自责,越亦是同感。”
荀攸蹙眉道:“刘徐州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蒯越赞同的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问道:“公达现在可有兴趣往徐州一行了?”
荀攸抬头看了眼蒯越,随即笑了起来:“可也。”
荀攸之前接到刘备的邀请,虽然感动,但结果却是谢绝,现在却又重新起了兴趣,甚至答应了蒯越的建议,无非是天下大势。
荀攸不去,是因为觉得刘备自陷泥潭,毫无出路,去了也只是浪费自己的才能和时间。
即便是分散投资,那也要去值得投资的地方,而不是随处可去。
况且荀攸本身性格就是谦逊守身,既能为诛董而献身,又会因为想要明哲保身放弃任城相,转而求取蜀郡太守。
蒯越的情报给他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刘备竟然成了北地的豪雄之一。
毫不客气的说,刘备现在的实力已经超过了曹操。
虽然在兵马上可能还差了一些,但却掌控了更多的郡国,而且统治力也要更高于对方。
眼下听说刘备正在兴兵南征,已经拿下广陵县城。
只要能够顺利的击退袁术军,那广陵郡自然也当回归徐州统辖。
在荀攸、蒯越这样的战术家眼里,实际上拿下了广陵县城刘备已经获胜了。
但凡袁术聪明的话,要做的就是退兵,而不是反扑。
广陵县城城池坚固,人口众多,正面强攻不过是浪费人命罢了。
如此算来,刘备竟已经有了四郡地盘,还隐隐对沛国有不小的影响力,实力或许不如袁绍强大,但也已经稳入第二梯队了。
再考虑到他入主徐州不过半年,困龙升渊之势已然成型。
“善!”
听见荀攸承认后,蒯越满意的笑了:“如此,公达至徐州后,可多与我互通有无。”
荀攸神情淡然的点点头:“此是必然。”
蒯越继续说:“前些日子,明公已经定了让刘先出访徐、扬,共商围剿袁术之事。我已遵从明公的决定,使人通知了黄公祖,让他那里做好准备,待刘先一到,即可放船下江。”
“若是公达不弃,可与刘先一同出发,走水路至广陵,然后北上郯城。这样的话,一路上也要安全许多。”
荀攸顿时大喜,拜谢道:“如此,就谢过异度的美意了。”
眼下中原大地,到处都是战乱,想要安全的前往徐州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否则,荀攸倒还真有可能去徐州看一看,哪怕最后还是不会为刘备效力,也好当面致谢。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好一会儿,荀攸才告辞离去。
蒯越坐在书房一个人静静的思考着。
自从刘表进入荆州以来,他和荆州本地的士族合作的还是挺愉快的。
在这个合作模式之中,刘表,蒯家、蔡家,甚至是黄家都是既得利益者,收获极为丰厚,可唯独蒯越本人的收获其实是比较少的。
因为蒯越定位的尴尬。
当时整个荆州集团,刘表是共主的地位,比刘协、刚刚继位的孙权这种盟主类强不少,但比曹操、袁绍这样的士族合作者弱不少,属于中间值。
蒯家的定位是荆州的文官集团,以蒯良为首,而蔡家则是掌控着荆州的中央军,也即是州军的主力,黄家则是地头蛇豪强的代表,掌控着荆州最大的私人部曲和地方军势力。
这三重权力构架,保证了荆州势力的稳定,而刘表则在其中寻找机会壮大自身。
刘表其实干的相当不错了,到了中期,他已经掌控有侄子刘磐为首的部分州军,以及流寓系北地文士的辅助,势力是在不断壮大的。
可蒯越就非常尴尬了。
首先,他是蒯家人,传统的势力范围应该是州郡官吏集团,可他的定位却是大将,这明显是把手给伸到人家蔡家的基本盘里去了。而且蒯家是儒家士族,可蒯越本人却更倾向于法家思维,可谓是儒皮法骨。
其次,蒯越虽然是大将,但他并没有直属兵马。
蒯家素来不以部曲强盛为名,而他能统领的也只有蒯家自己的部曲,而且还需要得到家族的允许。
最后,蒯越因为名气太大,能力太强,声望摄人,让刘表深深忌惮。
别的不说,日后几次刘表要杀人,态度都极其坚决,可只要蒯越开口劝解了,最后都没杀成。
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刘表相当信任蒯越,听后者的话。
可既然如此,为何刘表后期从来不敢以蒯越为帅出征,平定荆南的时候,宁可一直打到张羡病死,也不舍得把兵权给蒯越。
由此可见,刘表对蒯越是既敬重,又畏惧,既倚重,又提防。
“这刘备出身边地,没想到却如此能得人。”
好半响,书房内响起了蒯越的轻笑声:“荀公达都躲到襄阳来了,竟然还能为其所知,倒是让我有些羡慕了啊。”
蒯越本以为刘表会是自己的光武,可最终还是失望了。
蒯越的性格即是如此,昔日在大将军何进的府上,他有感于何进的的礼遇,详细的阐述何进的处境,力劝对方先发制人,铲除宦官。
平心而论,一个同样的建议,不同的人出发点是不一样的。
袁绍、曹操、蒯越和陈琳都曾经力劝何进不要犹豫,先发制人。
袁绍是胸有阴谋,欲掌控何进而干预朝政,曹操则是真心除宦,以换取自身融入士族。唯有蒯越和陈琳,是希望能辅佐何进有所作为,功臣名就的同时,也好报答何进的赏识之恩德。
可何进在表现出犹豫不听劝后,蒯越立刻改变了态度,不再劝说对方,转而明哲保身起来。紧跟着,蒯越便从何进那求取了汝阳令后,就溜之大吉了。
可见,蒯越其实是有很灵活的忠诚原则的。
合则留,不合则去。
刘表既然不能以国士待我,那我自不必以国士报之了。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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