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许多人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是,整个曹操阵营的谋士官吏,绝大部分都对这一计策持反对态度,唯有荀彧、程昱和戏志才坚定支持。
这同袁绍阵营恰恰相反,袁绍一方是大部分人都支持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策略,甚至连袁绍本人也一度心动了。
可最后还是因为袁绍本人的心魔而选择了放弃。
袁绍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少帝刘辩派的,他甚至都不承认刘协是天子,一度想要拥立刘虞当皇帝,可见他和刘协之间关系的恶劣。
这不仅仅是因为个人喜好,同时还包括了袁家的政治立场。
袁家从最开始,就是反对废长立幼,支持大将军何进以及反对董卓废帝的。
不论董卓如何反动谋逆,袁绍本人是坚决的站在了刘协的对面了。
要他奉天子以令不臣,等于是先扇了自己的脸,而且他心里也有很强的忧心,那就是一旦河北派和献帝合流了那该如何是好?
袁绍同曹操是截然不同的,虽然也有战场高光时刻,但军事能力完全是不在一个档次上的。而且袁绍和刘备一样,有一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缺少亲族辅佐。
刘备的亲族是根本不敢起兵,老老实实的在涿州当豪强。
袁绍则是大部分的亲族要么死在了长安,要么就站到了袁术那头,使得他几乎没有亲族帮扶。
曹操有宗室掌握兵权,自身又极其能打,还能制衡荀彧这样的保皇派。
可袁绍怎么办?
前文有说过,沮授、审配这些人可不仅仅是谋士,人家是真正带兵的儒将,手下兵马达几万人级别的。
审配家甚至还有雄厚的私兵。
这些人和汉献帝一旦联合了起来,他袁绍完全就是多余的了。
很多人觉得袁绍是太愚蠢了,才不懂得迎立天子的好处。
可实际上他们却看不到袁绍迎立天子的巨大风险。
袁绍本身就是靠冀州牧来压制的河北派士族,一旦献帝来了,只需要一套明升暗降,把袁绍提为三公,再把冀州牧给沮授,田丰等河北士人,袁绍可能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被架空了。
因为袁绍手底下掌兵的都是士族,而不是宗室。
这可比曹操情况还要恶劣许多,等于直接快进到了司马懿统兵阶段。
更别说还有耿苞的试探了,这件事就充分证明了袁绍手下的士族从来就不支持他当皇帝。
所以,袁绍的怀疑和顾虑是十分合理的。
有趣的是,在曹操阵营中,支持奉天子以令诸侯的反而成了少数派,大部分人都反对这一策略。依旧与袁绍处一模一样,曹操也是力排众议,一样多数服从了少数,最终选择了这一策略。
后面的事实证明,荀彧、毛玠等人,都是保皇派,他们其实和河北的沮授、田丰是一类人。他们的政治纲领都是为士族考虑,无非是能力,道德水准都要比魏晋那帮人高出几个,甚至是十几个段位罢了。
曹操一对精芒转到了程昱身上,声音平稳,不露情绪的确认道:“仲德是想劝我放过张家?”
程昱却似感受不到压力一般,丝毫不慌的回答道:“正是。明公若是答应了刘使君,不但可白得两万石军粮,更不用在雍丘浪费时间,如此一来,便可直接挥兵西进,前往河东迎接天子,如此,大事可成也!”
“明公,可迎天子者,非独我兖州一家尔。河北袁本初自河内而西向,远比我等河南方便迅捷的多,不可不防啊。”
当程昱说到河北袁本初这一句时,曹操手下一抖,一不小心扯断了几根胡须,疼的他险些叫出声来。
忍过痛疼之后,曹操气哼哼道:“既如此,难道又只能便宜他了?”
戏志才这时候才开口道:“明公,如今徐强兖弱,贸然冲突,于我不利。只等迎奉到天子之后,自可慢慢寻机削弱徐州。”
“如此,也只能便宜他了。”
曹操恨恨道:“我当修书玄德,让他尽快起运粮食,同时,让张邈族人尽快离开雍丘,十日之内,我要收回雍丘。”
“对了,雍丘的粮食必须留下,张超等人可预支十五日口粮,余粮尽数封存,让曹仁进城总览全局。另外,调曹洪率精兵四千,先行西进,控制荥阳、成皋一线,等待大军跟进。”
紧跟着,曹操又对着戏志才道:“志才,玄德言徐、豫神医华佗已经留在了郯城,我之前便已经询问了他,可让你前往徐州治病。汝病已不可再多延误,操已安排妥当,明日你即可与徐使孙乾一并启程,前往郯城。”
历史上,戏志才就是在建安元年去世的,曹操虽然不可能知道这事,但看戏志才病情加重,他也是相当忧心。
这也是除了那两万石粮食,张邈亲笔求饶忏悔的书信外,最让曹操动心的条件了。
**************
兖州陈留郡雍丘县,张超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曹军大营。
曹仁、曹洪先率八千兵马已经开始围城。
按照曹军的规矩,围城不赦,一旦等到曹操主力到达,围死最后一个城门时,雍丘县就再也没有投降的机会了。
进入十二月后,天气渐冷,雍丘城中粮食仅够三个月,这让张超忧心忡忡。
就算曹军不攻城,三个月后,粮食吃光了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兄长能否搬到救兵,子源的兵马何时能赶到雍丘。
就在张超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旁张超的部下王源、张干等人走了过来,劝慰道:“主上,您在看什么?城墙上风大,不可久站,还是先下城楼吧。”
张超叹气一声,指着城外道:“能救我者,唯子源也。若是子源来救,当从此处而来。”
王源和张干面面相觑,脸上满是不信。
臧洪所在部分东郡,乃是黄河以北地区,距离雍丘至少七八百里地,就算臧洪想救他们,沿途都是曹操的地盘,臧洪难道还能飞过来不成?
就在这时,远处曹营中突然有两骑驰出,朝着城墙而来,一边大喊着:“我乃使节,不可放箭。”
张超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怀疑道:“曹军使节?莫非是来劝降的?”
张干和王源都摇了摇头。
“走,下城楼去看看。”
张超一马当先,一边下令放曹军使节入营,一边赶往城门,而其他将领跟在张超身后。
等他来到城门洞口时,那两骑已经入得城内。
其中一人看见张超就大喊了起来:“郎君,郎君!我是张乾啊。”
听到这人大喊,张超登时就认了出来,这人正是张邈身边的亲信。
张超连连发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我兄可好?汝为何会在曹军营中。”
“郎君,大郎君有书信在此,让你去徐州同他汇合。”
这仆人从怀中掏出书信,递给张干。
张干检查了下,没有发现异样后,递交给了张超。
打开书信,阅读了一遍,张超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自家兄长请动了徐州刘使君出面,终于说动了曹孟德,让他放了自己和家族一条生路。
曹操给了命令,允许张超和张家人离开,前往徐州,只是雍丘的百姓一个也不许走,张家只允许携带随身物品,除了必要的口粮,其他的粮食也都得留下来。
这些条件极为苛刻,但比起被屠城来,简直是太幸运了。
看完书信后,张超长松了口气。
些许粮食,留也就留了,只要能允许把财货带走就好。
张邈可是八厨之一,厨者,言能以财救人也。
张邈的钱财如何会少,张家最少也是一国豪商,钱财不计其数。
袁绍也好,曹操也罢,都对张家的财产很是艳羡,如今这些财货早就从鲁国转到了陈留中,就在这雍丘城里。
张超如何甘心放弃?
于是,张超立刻准备了大量的车辆,将粮食全部留下,仅带了半月口粮,其余车辆都装满了金银财货,开始了朝着徐州的大迁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