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接下来滕耽也不负老实人之名,被边强引导着一五一十的把情况都给说了出来。
当听到刘繇已经被夺了兵权,牛渚军直接投奔了刘封之后,边强的表情就已经傻了。
接着,滕耽也看不出边强故意流露出来的冷淡,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
边强故作冷淡的表情也在滕耽说到笮融、薛礼人头落地时彻底冻结,紧跟着就变成了心虚中混杂着讨好,冲着滕耽谄笑起来。
可惜他纯粹是媚眼抛给了瞎子,滕耽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之中,浑然没注意边强已经变了三次脸色。
接下来,边强的脸色随着滕耽的叙说不断的变化,直到滕耽说起自己被刘繇托付给了刘封,并且刘封派他来阳羡的时候,边强已经面部有些抽筋了。
“边县尊,征南可是奉了朝廷诏令,骠骑之命过江的,来到江东之后,又得刘使君襄助,使君北上之时,连扬州大印都留给了征南。”
“征南督领江东,乃是朝廷之命,名正言顺,我劝县尊不可自误啊。”
滕耽说完之后,口有些渴了,就干脆喝起茶来。喝完了才醒觉过来,怎么边强还没有回应,这才朝着对方望了过去。
边强神情有些僵硬的端坐在席位上,倒不是他不想笑,而是脸部已经因为多次剧烈变动有些抽筋了。更难看的是,阳羡归属,他边强还真没那资格来定夺。
边强刚想要开口,却突然愣在当场,眼睛直直的望向堂外。
滕耽这会儿正看着边强,对方的异样自然不会再被他给忽视了。
滕耽顺着边强的视线转过头,恰好看见一昂藏大汉站在堂外。
滕耽清楚的感觉到这大汉正打量着自己,于是好奇的冲边强询问道:“县尊,不知此人是……?”
边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道:“此人乃是县中县尉,阳羡周氏家主周宾。”
周宾?
滕耽仔细想了想,顿感有些印象。
阳羡周氏不就是当地最大的豪强吗?
他在刘繇身边也屡有听闻,周氏在阳羡几乎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土地,光是族丁部曲就有八百人之众,可谓是阳羡的土皇帝。
好在周氏对州郡还是相当顺从的,每年都按时交税,从无拖延。
对于边强这个县尊,倒也不是一件难受的事情。
只是周氏族长周宾个性鲜明,嫉贪如仇,格外看不得贪官。
因此,也只能苦了边强县尊为阳羡县长十二载,竟无甚所得。
听到边强话后,周宾当即上堂,坐到了滕耽对面,然后行礼拜见。
滕耽老实人一个,虽然并不是很重视武夫,但也没有轻视对方的习惯,反而恭敬的回以礼节。
这一点,倒是让周宾心中暗自有些高兴。
行完礼后,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开口说话,堂上变得安静了起来。
滕耽看看边强,对方神情有些尴尬,低垂着脑袋不做声。随即又看看周宾,后者恰好也在观察他。
滕耽想了想后,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周君颇有勇武?”
周宾正在观察滕耽,却冷不防听对方一问,心中有些疑惑。
老实人滕耽以为周宾没听清楚,又体贴的问了一遍。
周宾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宾颇有勇力,性好习武,在阳羡境内也算勇武。”
周宾这话还是有些谦虚的,他自认为哪怕就是吴郡之内,他的勇力也是排的上号的。
毕竟他家孙子可是上山打老虎,下海揍蛟龙的。
周宾这勇力还真是杠杠的,颇为自信。
滕耽听完之后,语重心长的对周宾说道:“耽在刘使君麾下时,就听闻征南好武,今日归入征南麾下,见其果对武人颇为重视,麾下勇健之士皆能得其所用。”
“既然周壮士颇具武勇,何不往曲阿一行,投效征南?”
滕耽很是真诚道:“也好博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周宾整个人都懵了,他这种地方豪强在政治上属实是相当尴尬的。
别看周家占据了阳羡四分之一的土地,在县内甚至可以随意架空县长了,可出了阳羡,又有几人认可他周宾,以及阳羡周氏?
周宾张开了嘴想要拒绝,可嘴是张开了,但话却没能说出去。
因为,他心动了。
如果换做其他人在他面前说这些话,周宾估计少不了勃然大怒一场。
可滕耽却给了周宾老实人的印象,而且还一副好心为你考虑的样子,这让周宾想发火也发不出来。
结果周宾这边没说话,滕耽却是以为对方心动了,赶紧继续加码道:“如今天子已经回到雒中,大司马、大将军、骠骑各司其职,扫除不服。”
滕耽说着说着感慨了起来:“以耽之见,最多十年,天下当再度安定。周壮士如不把握良机,日后又何以提升门楣?”
这话简直是指着周宾鼻子说你这等武夫,也就只配以军功上迁了,你要是不好好把握现在,错过了这乱世的机会,你全家可就都没出头的日子了。
偏偏滕耽讲的却是苦口婆心,甚至还有点掏心掏肺的感觉,这让周宾脸色变的跟个酱油铺子似的,一会红一会黑。
周宾也不是没怀疑过滕耽,可之前他就站在堂外,听着滕耽老老实实的把各种情况和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边强听,边强甚至都没多大劲,就套了个开头,后面滕耽就自己全说出来了。
这样一个人,要说有这心机,周宾真说服不了自己。
最重要的是,虽然滕耽说的比较掏心挖肺,可周宾还真心动了。
他捏着鼻子套起滕耽的话来,对方虽然老实,可有些话老实人说才格外扎心。
从滕耽吹捧刘封的话里,周宾听出了不少信息。
首先刘封很重视武人,也很喜欢提拔武人,对武人毫无偏见,甚至还颇为器重。
这一点就足够让周宾为之心动了,而且他也对自己的身手有着很大的自信,若是真能被征南看中,那阳羡周氏可就不再是区区一个县邑豪强了啊。
一想到这里,周宾心里就一片火热。
这个年代的人对家族的感情,是后世无法想象的。
他们是真的愿意为家族去赴死。
周宾原本是打算继续装傻充愣的,他虽然不如滕耽了解的这么清楚,但他好歹也是一方地头蛇,私人部曲都有八百多人,探查一些基础情报还是游刃有余的。
在他探听的情报中,骠骑大将军刘备刚刚偷袭得手,一战擒下了江淮霸主袁公路,剩余的江北县邑竟传檄而定。
除了刘勋暂时还未臣服,就连厉阳的孙家军都投降了。
刘封也是自厉阳过江,据说带了好几万兵马,在牛渚又得到了刘繇旧部的增援,周宾觉得对方在江东至少也有三五万兵马了。
而孙策自从拿下吴县之后,江东许多豪强自带部曲前去投靠,目前也算得上是兵强马壮,刚刚还在由拳几乎全歼了许贡所部及其支持者。
在周宾看来,刘封和孙策之间的较量是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角逐,他一个地方小豪强,哪里配掺和到这种级别的较量之中。
可他内心深处总还是期盼着有人能慧眼识珠,知道他阳羡周宾,甚至愿意征辟他。
这也是他耐着性子,跟老实人滕耽聊这么许多的根本原因。
他,周宾,从不是一个甘心平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