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在别人双亲的墓碑前表达自己无法收拾的伤感是不是一种失态。我知道,那个夜晚,我确实失态了。谢光寒紧紧地抱着我,他眼里的疼惜,令我惶恐。我推开他,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我不知道那一刻,我为什么如此愤怒?愤怒到浑身颤抖,愤怒到胃痉挛,愤怒到心碎。
他,凭什么可怜我?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风扬起我的头发。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茫然,无措地,攥紧那只沾满泥巴的发簪,踉跄地离去了。爬上堤坝的时候,我丢了一只鞋子,干脆,把另一只也丢在那里。赤着脚走在满是沙砾的堤坝上,脚上的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了。
我死不了。且死不了。
“万宁!你别这样!”谢光寒跑上来,拉着我的手。我的长发飘在他的脸上,泪水模糊了双眼。
“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劲?我妈不要我了,陈烟也看不起我,他那样看我……”我紧紧地握着那支发簪,它的尖锐深深地刺进我的手掌。有液体温热地滴下。
“你很好,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真性情的女孩儿。有些人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你要让他散在风中,跟着风往前走,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漫长,还有大把大把美好的事情等着你。你干嘛要把自己困在过去?”他抓着我的手腕,用力把那支发簪从我手里抽出来,上面沾染着我的鲜血,我却感觉不到痛。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去他妈的!”他扬手将那支发簪扔下堤坝,“永远不要为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不开心!上来,我背你回家。”
我伏在他结实的后背上,在清冷的夜色里飘浮。想起八岁那年,我出水痘,三哥背着我去乡下四处求医。那时水痘是没有疫苗的,只能靠自己的免疫系统硬生生扛过去。发烧,满脸满身起红点,不能见风,就那样严严实实地裹着,被三哥背着去各处乡野求医问药。我趴在三哥背上问他,我妈妈什么时候才回家?三哥不说话,呜呜地哭着。我永远记得那个男人洒在冷风里的眼泪,透骨的凉。
谢光寒看我的眼神,像极了三哥。他眼里没有欲望,只有疼惜。
“三哥……”我趴在他的背上,喃喃着。我想三哥了。
天上挂着一弯浅浅的月亮。谢光寒走在淡淡的月色里,他的影子亦是淡淡的。
“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他侧头看我,开始唱歌。
“月光光,秀才郎,
骑白马,过莲塘,
莲塘背,种韭菜,
韭菜花,结亲家,
亲家门口一张塘,
钓条鲤嬷八尺长,
鲤嬷尾拿来食,
鲤嬷头拿来尝,
栋心拿来娶新娘。
……”
谢光寒慢慢地走着,一面唱着那绕口的歌谣。这首客家童谣原来还有这样的歌词。我趴在他的背上,流着眼泪,像个孩子一样,慢慢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