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突如其来的造访颇有一种恩威并施的意思在里头。半途赴宴,表现出一种极有限的看重。天子想要以此彰显自己的君威,但落在薛临之的眼中,则别有一番含义。
他掩盖住自己眼中的晦暗之色,听着天子坐在阿妹旁边,说上一些冠冕堂皇却又毫无意义的话。酒过三巡,薛临之就识趣地带着周玉明离开了。
咸宁的傅姆也很快地收到贵人的吩咐,将公主带回了自己的寝殿。
殿中又只剩下了这世间最尊贵的一对夫妇,在摇曳的烛火间,相对无言。
沉默了一阵,天子有些没话找话地道:“前几日你生辰,朕特地派人搜寻了一把名贵的焦尾琴。朕知你素来喜爱丝竹,那琴据说是前代蔡邕用过的,想来定不会差。”
薛婉樱听了,温婉一笑:“那妾便多谢陛下厚爱了。”
不对。她心里分明不是这样想。
天子盯着眼前的妻子看了片刻,试图从她眼中找到哪怕一丁点自己想要的情绪。但没有,什么都没有。天子年少读史书,发觉那些能够善终的朝臣无不深谙“宠辱不惊”的道理,但当有一日他最亲近的妻子也将“宠辱不惊”的要义用在他身上,天子觉得自己很难再平静。
他带着一点怒意,随口道:“甄氏在你这里如何?”
薛婉樱见天子提起甄弱衣,心上叩了一下,神台也清明了几分。她打起精神,又露出了那种得体合宜,温婉非常的笑容,柔声对天子道:“前番得陛下教诲后,弱衣已经知错了,这几日一直跟在妾身边学着班大家的《女戒》。”
天子笑了笑:“她那样愚钝的人也有耐下心来读书的一日,可见婉樱教得确实好。”
薛婉樱温婉含笑,并不言语,像是认下了天子的褒奖。
天子看着妻子近乎完美的笑颜,心间怒气更甚——她总是完美的,也是虚假的。她将自己和别人隔绝开来,对所有人报以一视同仁的友善,没有谁可以从她这里得到例外,除却她最亲近的家人。
可他是她的丈夫,更是她的君王。
但不等天子发怒,薛婉樱又含笑问她:“陛下可要妾唤弱衣出来拜谒?”她说着,看了一眼外头黑透的天色,脸上露出一种犹豫的神色,浅笑道:“眼下天已经黑透了,要让弱衣再搬回昭阳殿只怕搬东西的宫人会跌着碰着,还是说陛下今夜要歇在妾为她临时收拾出来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