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壁身上颇有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快意, 一连轻笑了两声才道:“弘徽殿中今日又杖责了两个宫人。”
薛婉樱并没有问为什么。天子不过而立之年就溘然长逝,高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失去了自己毕生的倚仗,变得越发易燥易怒,动辄打骂宫人,更时常在夜半时分让宫人将李沅叫到弘徽殿,一哭诉就是一整夜。
几回下来,李沅难免精疲力尽,有时就会向母亲薛婉樱抱怨这一点。
涂壁压低声音,不知怎么就说了薛婉樱一嘴:“娘娘是知道太皇太后向来对您有成见的,为何,为何却不拦着陛下去见太皇太后。”
时移事易,薛婉樱花了片刻的时间才反应过来,涂壁口中的“陛下”不是躺在皇陵中她早已冰冷的丈夫,而是她的儿子。
薛婉樱略一抬头,笑道:“那毕竟是她的亲孙子,我又要如何阻止他们祖孙相见?”
涂壁哽住了,一时间无法接话。
她总觉得薛婉樱在权力场上的表现太过消极。
从前也不是没有女子执政的事,可芈八子、吕后之流,哪一个不是双手沾满鲜血,才能守住手中的权力?虽说眼下高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可李沅毕竟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太皇太后在礼法上远比薛婉樱对李沅更有影响力。在这节骨眼上,薛婉樱却不抢先把控住弘徽殿,任由太皇太后胡闹,今日为高家兄弟要官,明日为高家子孙要财,简直成何体统。
薛婉樱却像是对她心中所思毫无知觉,默了片刻,轻声道:“稚娘呢?”
涂壁低声答道:“公主仍在为先皇誊抄经书。”
薛婉樱扶着栏杆,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先帝去世后,薛婉樱其实曾和女儿促膝长谈过一番。
相比母亲坚决反对咸宁和周玉明的婚事,薛婉樱还是更希望女儿能够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毕竟当年女儿对周玉明的情意她是看在眼里的,也因此她一向十分热衷于促成这门婚事。
但咸宁却拒绝了她。
先帝去后,薛婉樱并没有搬入历朝历代皇太后居住的仁寿宫,那是属于姨母的地方,薛婉樱暂时还没有做好准备成为仁寿宫的主人。
但咸宁日渐长成,显然也不适合再与她同居丽正殿。
薛婉樱曾想让女儿住到仙乐殿去,那里曾是武帝为爱女仙乐公主专程修筑的宫殿,离丽正殿也只有数步之遥,但咸宁却主动向她提出,她想要出宫开府。
按例,公主向来是出降之后才能开府别居。咸宁的公主府自多年前就开始修建,到如今倒是建的七七八八了,但薛婉樱忧心女儿尚且年幼,于是劝女儿再在宫中留一段时日,等到公主府收拾好了再说。
薛婉樱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向涂壁,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道:“我伯父又递了什么消息给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