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去世了,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小主,
灵堂内,布置并不奢华,简单明了一眼能看到底,也不是他们办不起那长龙大队的阵仗,只是老人临终前,叮嘱他们不要铺张。
小翠被丈夫守诺扶着,才勉强站着,只称得上秀气眼角还长了皱纹的脸上,苍白如纸,眼眶红彤彤的,双目遍布血丝。
面对前来吊唁的人,她多是神色自若的答应一声,毫无波澜,毕竟自小村被灭起,她双亲便只剩下母亲一位。
她的孩子,这个才不到十五岁的少年,似也知道了愁滋味,双眼空洞涣散,别人叫他,都没法即刻反应。
不久,苏平总算到了,凝光在后头推着他,两个孩子紧紧跟着,申鹤在思虑后也跟着赶到。
小翠望向坐在轮椅上的他,没说什么。
苏平同样沉默,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南村走出来的人,直到现在还有紧密联系的人,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七日守灵之后,逝者下葬,请的是往生堂堂主亲临,这要是落在曾经同村的人眼中,无疑是最好的死法。
死了能进棺材里再入土,再请上往生堂的人做一场法事,对那时南村的村民而言,这辈子够了。
回到璃月港里,苏平没有开口说回群玉阁,而是让两个孩子自己先回去,让申鹤陪着孩子,而他叫上了凝光,两口子一块去杂货铺。
从十年之期便关门,久未开张的杂货铺里,却还是一尘不染,这不是什么仙术机关的功劳,而是挥洒摩拉的功劳。
凝光低头盯着青年,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
苏平抬头,“直视”着她,不折不挠。
凝光眼皮子跳了一下,转身出门,回来时带了一壶酒和一个小小的杯盏,是她向店家特意讨要的。
苏平听着临近的脚步声,说道:“不多喝,三杯就够。”
凝光默默温酒,温好后倒了一杯,递到他手上,道:“就算你不说,也别想多喝。”
苏平默默喝了一杯酒,不是无言以对,而是不想针尖对麦芒,他喝不起多少酒了,他清楚。
凝光又加紧倒了一杯,故意缺斤少两。
苏平略微张嘴,被那看不见的目光盯得憋了回去,没法子,酒管得严,他不这样怕是别想碰酒了。
他虽不嗜酒如命,但每逢大事起伏总是愿意喝一些的,不过在十年之期开始以来,他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
第二杯酒下肚,身子微微暖了一些。
苏平将杯子放回桌上,拢了拢厚重裘子,试探地问道:“剩下一杯,能不能先余着?”
凝光轻声叹息,没好气道:“嫌缺斤少两了?”
苏平连忙解释,“当然不是,凝光姐重信义,有信誉,全璃月都知道。”
凝光坚定道:“别以为这样,禁酒令就能解开。不让你喝酒是为了你好,你想怨……就怨吧,反正酒别想再碰!”
苏平连忙伸出手,顾不得虽关了门但对他依旧有些寒冷的室内,按着自己印象中的样子,轻轻握着在她的手腕上。
凝光放下酒壶,另一只手抓着他,目露心疼,小弟弟如今都到了会因为她一句气话便沦落成为这样的程度了?
衰老,变化的不止是样貌,还有心境和思维,同样会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盯着白头的老顽童有,但真的不常有,如苏平就不是,而且他有两辈子的经历,心气散得更快,心境衰老更是强烈。
“不喝了,不喝了。”苏平重复着。
“知道了,听话才乖。”凝光连忙帮他拢好裘子,接着去楼上拿了炭火和炉子。
室内因此明亮,暖和不少。
曾几何时,烧炭的人是苏平,而冻得瑟瑟发抖,手脚都藏在衣衫里的人是她凝光啊。
岁月不饶人这话,在两口子身上体现出来,真的有股子相反的意味,明明她比他还大了三岁来着。
凝光拨弄着碳炉,眼角也有了淡淡细纹,这女子最易看得出年老的地方,是再怎么精心呵护都不得青春永驻的,减缓都难。
一头白发的她,可也迈出走向年老色衰,人老珠黄的那一步了。
一头白发的他,早已衰老得犹如爷爷辈的老人,嗓音都沙哑了。
曾有段戏言,别人神仙眷侣,是“一生一世,白头偕老”。可到了这两口子,应该是“一生一世,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