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城最大最豪奢的宅院,胥宅中。
后花园,胥老爷子在细心的摆弄几盆花草,原本他是不喜欢这些的,但自从五月间的那些事情后,他便爱上摆弄这些花花草草。这在荆州城的儿子们看来,老爷子是要开始颐养天年了。
其实他只想借着伺候这些花草,修养下xìng子罢了,没看到后辈挑起大梁,他又怎么歇的下呢。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争吵声,胥北青轻叹一声,他知道,自己当初把复兴衙门常议的位子给了长孙胥千山,让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很不满意,不敢在他面前闹,就整rì里无故刁难千山这孩子。
老爷子为了让自己长孙能尽快成长起来,接下胥家的担子,便硬下心,躲在这花花草草中,冷眼旁观几个儿子跳梁小丑般的表演。让他欣慰的是,千山年纪虽小,但少年老成,不骄不躁,既不与几个混账叔叔争吵,坏了胥家的面皮。也从不对他们的无理要求让步,损了公中的利益,确实已经有了点洋洋大家、含威不露的气度,即使是胥耽诚,二十岁时也没有做到这一步。
但今rì他听到了胥千山愤怒的声音:“不行,绝对不行!说什么我也不答应!”
老头子无声轻笑一下,发发火也好,才二十就不温不火的,跟个小老头似的。胥北青虽然把自己藏在花草里,但一刻也没放松对外面世界的关注,反而因为跳出繁杂的rì常事务,更有时间去思索,对事情看的更通透起来。
一切还要从那位在南方呼风唤雨的王爷说起,自从他带兵北上平**,好消息便一个接一个,今天收复夷陵府、明rì收复当阳府,转眼又解了襄阳湖水师的围,再过得几天,弥勒教逆贼便被包围在襄樊一带,平叛指rì可待。
那些rì子确实有如梦幻般,喜报一封接一封,往往是这边刚贴上,那边的又到了,整个荆州府沉浸在一片喜庆振奋的气氛中。在复兴衙门的筹措下,有钱的纷纷捐款捐物,没钱的就出力气,加入民夫队,往前线运送粮秣物资,但求让镇南军将士吃饱吃好,早rì光复全境。
人们感到一种希望,前所未有的希望,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茶馆酒肆,人们都在大声议论着战后如何如何,将来怎样怎样,随着战事的顺利进行,人们的这种期望便更迫切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为大家描绘了一副无限美好的前景。他说到那时,富饶的南方将是一个声音,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到那时,所有的门阀家族都可以在大秦抬起头来,不必自卑于北方,不必担心自己的东西被人抢夺。
他说到那时,美丽的南方将是百姓的天堂,只要辛勤劳动,就一定有衣穿有饭吃有房住,到那时,再也不必担心强盗闯入家园,夺走你可怜的一切。
他还说,到那时,南方将在他的带领下走出南方,走向神州,甚至是神州以外的地方;到那时,南方的士绅将获得无上荣耀、无尽的财富和更崇高的地位,南方的百姓也能过上更好rì子,甚至成为未来的士绅。
所有人都陶醉在他编制的梦中,所有人都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大干一场。所以复兴衙门说,大家回家吧,去收夏粮、抢夏耕吧,
虽然那里还不太平,但只有你们回去,才不会变得盗匪横行。难民们便收拾起为数不多的几件行装,跟着各自府县的士绅回去了。
所以复兴衙门说,百姓需要休养生息,请所有的士绅今年田租全免,明后两年皆减半时,士绅们在沉默后便答应了。虽然原本他们是想多收些租子,好歹弥补些损失的。
所以复兴衙门说,我们为全省的百姓无偿提供农具、种子和五十万头耕牛……
这种历史上从没有过的景象就在南方这片热土上演,所有人都沉浸其中,甘之如饴,如痴如醉。
这种希望和信心,在秦雷神仙附体,引动天雷天火,大破襄阳城,从而光复南方全境那一刻,达到了顶点。人们对未来的信心前所未有的高涨,据说有没赶上招标大会的门阀,出一百万两收购一个议事资格,据说还有的商量。要知道当初招标大会是一万七千五百两一份话事权,而五份话事权,也就是八万七千五百两便是一个议事资格。短短两个月不到,价格竟涨了十几倍,就这还有价无市。
若是从前,胥老爷子只会惊奇于这位年青王爷的法术,而不会深究内在。但现在他明白,原因无他耳,唯‘希望’二字。隆郡王在所有人都失望无助的时候出现了,他绘制了一副蓝图,在这幅图上,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希望。南方迸发出的强大生机,并不是这位王爷赋予的,而是本来就蕴含在南方这头病虎的机体内,他不过将其引导出来而已。
没有人意识到这背后的危机,或者即使意识到了,也被那位强势的王爷,硬生生抑制住了。南方不是孤立而存在的,只不过战**让它暂时如此而已,它终究还是大秦的一部分,而大秦是由那群北方人执掌的,他们能容忍一个足以挑战权威的新兴势力出现吗?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刺杀了秦雷。在他东巡的路上,出动臭名昭著的血杀,配合着某些军方势力悍然出手……
这已经是十天前的事情了,那位王爷依然音信全无,九成就是遇害了。于是蓝图变成了画饼、未来湮没成泡影,所有人都失去了依靠,连两省衙门说话都没有了底气,他们这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要靠那位不到二十岁的年青王爷双手托起。现在他不在了,一切变成了空中楼阁,一切都没有意义起来。
北方反应很快,在隆郡王遇刺的第二天,新的钦差就分别抵达了唐州府和荆州府,宣布接管行督江北山南军政钦差的权责。让人不得不佩服北方的吃相,居然如此的不加遮掩!
这两位钦差一文一武,文的姓文、叫文明义,乃是礼部右侍郎,前来宣抚民心倒是师出有名。武的姓李,叫李一姜,乃是兵部左侍郎,前来视察兵事倒也合情合理。可这两位一个是文丞相的长子,一个是李太尉的大男,瞎子也能看出两位大佬对南方的觊觎之意。
这种觊觎显然是蓄谋已久,两位钦差到后,先是以两省督抚对南方民**有失察之罪为由,把四位督抚送回家中,停职反省,暂时接掌了两省军政大权。然后又蛮横无理的撤换了代表两省官府的常议,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入复兴衙门议事局,并在参加的第一次议事会上就提请召开议事大会。企图通过复兴衙门对付南方士族的野心昭然若揭。
好在按照复兴衙门的程序,从提请到召开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就算大部分议事还没离开府,也不是说开就开的,双方一阵扯皮,
最终把rì期定在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
议事大会章程总则第七款第十条规定,未经提前通知所有议事的事宜,不得在议事大会提出或表决,议事大会只讨论或表决提前半月以上通知所有议事的事宜,除非过七成议事认为必要。
所以议事们都知道了两省衙门,或者说北方士族提出的议案:解散复兴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