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峭壁之上,秦雷冷眼看着脚下惨烈的景象。他就是这样奇怪的一个人,可以因为某些美好的东西,而突然心软;又可以完全无视血淋淋的场面,心如铁石。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一个憎恨‘被动挨打’的军人,所以在被公良羽和虎豹军追击两天后,他便拟定了消灭身后之敌的作战计划。
战役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敌进我退’,牵着虎豹军的鼻子在楚国广袤的疆域上辗转千里,目的便是将其拖疲拖垮拖出火气。
等敌军失去理智之后,便进入第二个阶段。他派出小股部队佯动,制造大部队南下五岭之南的假象,引诱虎豹军南下。而主力部队则隐蔽于崇山峻岭之中,相机消灭敌军。
第三个阶段自然便是歼灭敌军,考虑到双方兵力悬殊,不可力敌,所以他决定智取。秦雷让黑衣卫抬着自己在进山的必经之路上转悠了两天,最终选定了一面峭壁、一面山崖的‘上天梯’,作为虎豹军的坟地。
之所以不选择更理想的‘直通天’,是因为他洞悉人xìng,知道当人第一次遇到危险时,一定会小心翼翼。但当他们发现是虚惊一场时,下次面临同样的问题就会麻痹,也更容易犯错误。
事实又一次证明,他做对了这道艰难的选择题,几千楚军也因此葬身于险峻的山岭之中,再也不能‘就粮’了。
山崖下的呻吟声越来越小,黑衣卫已经开始在打扫战场了。秦雷收回目光,掸掉大氅上落下的灰尘,转身下了山。
为了准备这次伏击,他和他的手下足足准备了七天之久,自然也要在此设立营地。黑衣卫的营地便设在远离道路的一处傍水山谷中。
当秦雷回到营地时,天sè已经完全黯淡下来,留守的黑衣卫点起了篝火,为执行任务的同袍准备热水和晚餐,他们将打到的猎物洗净剥好,挂在烤架上炙烤,还把一些从地里发出来党参、天麻根茎放进锅里、搭配着行军口粮一齐煮,散发出的香气比平rì更加浓郁。
秦雷耸耸鼻子,笑道:“真香啊。”阻止兵士们起身行礼,他信步走回了自己的营帐……确切说,应该是他和云萝公主的营帐,不要想歪了,人家可是用睡袋睡觉的。
营帐前也升起小小的一堆篝火,云萝公主正抱膝坐在火堆前,出神盯着橘黄sè的火光,眸子中散发着晦明晦暗的光彩。
她的样子十分的反常,因为一路上奔波虽然很劳累、生活也很艰苦,但她在最初的不适应后,很快又恢复了快乐无忧的本sè。除了睡觉的时候,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安静呢。
‘安静点也好。’秦雷心道,他从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家伙,若不是一路上被公良羽撵得紧,他早就把她交给当地州县了。不想打扰小公主出神,或者说不想被小公主打扰,秦雷轻手轻脚的往营帐里走去,他要把身上的盔甲除去,洗吧洗吧好吃饭。
但云萝公主显然有不同的看法,秦雷刚走到一半,便听她幽幽道:“今天……你是不是去打仗了?”
秦雷并没有告诉她公良羽的事儿,不由笑道:“没有的事儿,打猎还差不多。”
“可是我听着你的卫士说,今天八成能把虎豹军包了饺子。”云萝的小手揪着脏兮兮的衣襟,轻声道:“虽然不知道包饺子是什么意思,但我想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秦雷苦笑一声,盘腿坐在云萝的身边,向火里添一把柴道:“他们追我追的那样苦,当然要教训一下了。”说着看她一眼,轻声问道:“你就为这事儿难过?”
云萝仰起小脸,很认真的看着秦雷道:“我不知道该支持谁好,按说我是楚国的公主,应该支持自己人,可总觉着那样会很对不起你。”
“那就支持我好了。”秦雷大言不惭道:“那样你会时常体会到胜利的喜悦。”
“可那样会很对不起自己国家的。”云萝愁眉苦脸的揉揉额头,为难道:“伤神啊,怎么解决呢?”
秦雷微微一笑道:“不急,慢慢想。”他听到营地口一阵嘈杂,原来是执行任务的将士们回来了。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道:“明天咱们就全速北上,不用多久你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吗?”云萝惊喜道:“我可想家了。”
秦雷感觉心里有些泛酸,虽然他没照顾好这小女孩,却也不愿让人丝毫不留恋。轻弹了云萝一个脑夲,秦雷拍拍屁股起身道:“你先在这待着,待会石敢给你送饭。”说完丢下揉着脑袋叫痛的小丫头,径直往前营走去。
还没走到地方,便见着沈乞眉开眼笑的迎上来,压低声音道:“王爷,逮着大鱼了。”
“公良羽?”秦雷微微吃惊道。
沈乞挑起大拇哥道:“您一猜就中。”
“方才我可是眼见着他被堵在里头的,难道没把他砸死吗?”秦雷呵呵笑道:“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千万年’,此言不虚啊。”说着抬手道:“走,带我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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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上,灾难面前人人平等,老天爷并没有特别优待公良羽,他的双腿被砸得血肉模糊,断掉的骨头茬子戳了出来,白森森的看着吓人。
秦雷过来时,公孙剑正在给公良羽处理腿上的伤势,这两人也算是同门,但愣是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知乐布衣是怎么教徒弟的。
秦雷在两人身后站了一会儿,对公良羽的伤势也大致有数,这才开口问道:“怎么样?”
公孙剑沉声道:“两条腿都保不住了,我只能让他稍微减缓下痛苦罢了。”
秦雷闻言一愣,望着面sè惨白,满脸黄豆大的汗珠子的公良羽,他从腰上取下酒囊,扔给公良羽道:“喝点吧,有利于舒缓疼痛。”
公良羽死死的盯着秦雷,这其实才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他却好像面对着一生的宿敌。只见他颤抖着伸出手,将身上的酒囊拨开,‘呼哧呼哧’喘息道:“不喝,我不怕痛。”
秦雷撇撇嘴,微笑道:“悉听尊便。”说完便转身yù走。
“别走……”公良羽嘶声道:“难道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秦雷挠挠头,‘哦’一声道:“确实应该说点什么。”说着满脸真诚道:“好好养伤,不用担心遭到虐待,孤是一向是优待俘虏的。”
公良羽险些气得吐血,咬牙切齿道:“坐下!我跟你说!否则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吧,”秦雷干脆的答应下来,便捡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轻声吩咐道:“小剑,你先去吃饭吧。”公孙剑赶紧收拾起家伙,躬身告退了。
公良羽斜靠在一块大青石上,找一个舒服些的姿势固定着,务必仔细的端详着秦雷道:“我们见过三次,你每一次都如脱胎换骨一般。”